01
前几天回家探亲。
成年以后所谓的探亲，无非就是和老人家见个面吃顿饭，坐下来，她问你工作生活，你陪她聊家里长短。
风尘仆仆归来，陪伴不了多长时间，就匆匆离去。
02
我算是半个外婆带大的孩子。
家族里15个小孩，有10个都被外婆带过，多则八九年，少则三五年。
小时候大人们总打趣道，我们这一辈的小孩儿，都是吃着外婆的唾沫长大的。
确实如此。
我是看着身边兄弟姐妹一个个长大的，我们这群家伙无论小时候多叛逆多捣蛋，稍微长大懂事后，总会幡然醒悟，懂得体贴别人，懂得心存善念，不敢做出任何逾越雷池一步之事，这些我视为善根。
这善根，是外婆给我们的。
03
外婆老了。
奔波了一辈子不停歇，从未享过福的外婆老了。
四年前，外公走了，我见到外婆的时候，感觉她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去年外婆大病，膝盖急性关节炎，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从此再也没能双脚着地独自行走。
她可是七十多岁了还每天走遍整个城，爬好几次七楼为孙子孙女买菜做饭，努力撑起一个家，十年如一日照料儿孙的外婆。
如今却走不了路了。
这次见她，又老了十岁。
04
我帮她按摩腿部。
已经瘦削的不成人样，大腿至到小腿都急剧萎缩，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变成了皮包骨。
身上的皮肤像是枯树，沟壑纵横 ，布满皱褶。
我心疼。
冷漠待人如我，极少会出现这般心疼的情绪。
05
前段时间我辞去了工作。
外婆听说了，给我打了电话。
我没入家里的短号，所以外婆给我打电话，是需要戴上老花镜，逐个数字对照着她旧时手写的电话本打出来，才按下拨通键的。
我知道，老人家给你打电话，要么就是担心你，要么就是家里出事了。
而家里出事，老人从来不会让小孩先知道。
电话里外婆随意地嘘寒问暖，可我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一丝担忧。
她是担忧外孙在外会过得不好，怕我吃不饱穿不暖。
06
我是深得长辈们喜欢的，懂人情尚未世故，心智会比同辈人成熟些。
每次回家，我都会陪老人家说很久很久的话。
不用刻意去哄他们开心，为他们烧菜做饭的事我也做不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爷爷外公喝酒，陪奶奶外婆聊天。
大概我是个很好的倾述对象，外婆总会在我回来的时候，对着我说好久好久的话。
从夏日的午后，说到日落西山，说到许许的轻风吹来，她都止不住困了，才睡下，停了嘴。
我平生最厌烦琐碎杂事，可是从外婆口中蹦出的家中细碎，很多人我不认识，很多事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我从不感到厌烦，更不会拒绝与打断。
老人家说出来的这些话，可都是这一年来的心心念念，日思夜想，才慢慢蓄下这满满一心窝子。
07
我这次回家的时候，她躺在床上。
挣扎着起来，双手撑着椅子艰难地挪出来。
我第一眼竟感觉有些陌生。
人们都问，你是在哪一个瞬间发现自己长大的。
我说，在我发现家中老人真的已经变老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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