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套餐

        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这周没有休息日。周楠的鞋子湿了三双，衬衣像人一样永远是阴恻恻的。她还没来得及买雨鞋，就赶上阴雨连绵的季节了。

        公司楼下便利店的饭团她每种口味都吃过了，她最喜欢吃照烧鸡胸肉馅的，最讨厌咖喱牛肉的。她喜欢厚实，干巴巴的肉，讨厌带水的，湿漉漉的东西。就像她讨厌下雨一样。

        她进便利店的时候，叮咚一声自动门打开了。便利店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以至于这么一瞬间她的眼镜片上已经起了一层白雾。等了好一会，雾气才慢慢消散了。

        她照例走到保鲜区，拿了一个鸡胸肉饭团和一杯豆浆。她向来没有看生产日期的习惯，付钱的时候偶然瞄到了。

        她坐在靠窗口的位子上吃饭团，工作邮箱里还有等待确认的邮件。她边吃边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

        周楠把饭团的包装袋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看着玻璃窗上不断滑下来的雨珠叹了口气。她刚要推门的时候，门被人打开了。

        这个人带进来了一股寒风，收拢了一把黑色的伞，吸了吸鼻子。

        周楠退后一小步，准备从他旁边绕过去。他突然拉住了周楠的胳膊。

        周楠一惊，惶恐地看着他。脑子里想的是今天出门怎么没带钱，抢劫的话也应该先抢这个便利店，手机呢，110……

        他迟疑了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周楠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借两个硬币？”

        周楠松了口气，忙挣脱出来找了两个硬币给他。

        周楠上楼的时候想起那个人异常严肃的脸和僵硬的动作，以为他是个抢劫犯。不自觉笑了一下。

        今天是十三号，周三。下午的工作也是很繁琐，整个办公室忙的焦头烂额，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等周楠再抬起头的时候，落地窗外面已经见黑了，灯火一点点冒出来，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点外卖吧要不，等等要熬个大夜，她想着。手指已经在屏幕上划拉了，刚下完单，办公室除了主任老潘和二队的小李都陆陆续续走了。

        周楠苦守着电脑，团队的人已经走光了。

        她今天要做最后的核对与修改工作。五十几页的资料，要在天亮之前全部校对完。

        她冲了一杯咖啡，在窗户前面站了一会。雨已经停了，几个夜宵摊陆陆续续摆出来了。周楠接了一个电话，是外卖到了。

        她下楼取外卖，外卖已经放在大楼门口了。但她没看到外卖员的影子。周楠有些奇怪，拿起外卖上楼。打开外卖的时候，发现盒子上贴了一张小纸条：

        “欢迎光临美梦工坊，您的男友套餐已经送达。请及时享用。”周楠念了出来，笑了，转头对小李说：“你别说，现在的外卖越来越新潮了。这招揽顾客的手段，稀奇古怪的。”

        小李也笑了，回她：“指不定你男朋友在楼下哪儿等着呢。”

        周楠笑着摇摇头，吃完了外卖就开始工作了。

      结束工作的时候天将将白，周楠困的不行，趴在桌子上眯会，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办公室里人陆陆续续多了。窗外楼下也开始熙熙攘攘地。周楠转了一下脖子，伸了个懒腰，穿上外套就准备去楼下便利店吃早饭了。

        后半夜大概又下雨了，地上的积水还没干，空气里还是很潮湿。她推开门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在置物架后面的服务生突然局促地站了起来，冲周楠笑了一下。

        周楠看清楚了人，犹豫地开口：“你不是…昨天借硬币的那个吗？”

        他的皮肤有点黑，周楠在心里偷偷管他叫小黑，小黑挠了挠头，用手摸了一下围裙。“是我，昨儿起老板有事走了，让我来顶几天。”

        周楠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走向冷柜又拿了饭团配了一杯豆浆。

        她坐在玻璃门前面的座位上，等饭团。叮地一声响过，小黑把饭团放到周楠面前，还有一颗太妃糖。什么也没说，又去工作了。

        周楠对小黑说了谢谢，把糖放进了兜里。

        上午上完班，下午就可以回家休息。周楠拿着伞下楼了，正要回家的时候，有个电话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同城号码，周楠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

        “周…小姐吗？”

        “对，你是？”

        “我是XX便利店的服务员。”电话那头没有了下文，似乎是在给周楠思考的时间。

        XX便利店……？不就是楼下那家吗，周楠想起来这个声音，就是那天的小黑。

        “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便利店有一个新的问卷调查，是关于那几款饭团的。如果您有时间的话，现在请务必过来一趟。”周楠隔着电话似乎也感受到了小黑的紧张。

        周楠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调转了方向，往便利店走去。

        周楠在便利店里小坐了一会。看了一下策划案。小黑在冷柜前面清点东西，看到周楠进来也没有马上过来。

        等他忙完手上的活，才走到周楠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周楠奇怪地看着他。

        “问卷呢？你…是有什么事吗？”

        小黑摇摇头，又拿了一颗糖给她。顺便擦了一下桌子。

        周楠有点生气了，但也没有发作。把糖揣在兜里，收拾完东西就回去了。

        小黑看着周楠的背影，再看了一下表。

        周楠第二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气氛不太对劲。没有人吃早饭，都在悉悉索索地讨论什么。不像平时那种死气沉沉或是箭拔弩张的紧张感。有种大事秘而不宣的感觉。

        周楠拉开椅子，问隔壁桌的小张：

      “咋了这是？”

        小张盯着手机，没有回头。

      “你没看新闻啊？”

        周楠摇摇头，说：“我今儿差点迟到，打车来的，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呢。”

        说着，周楠打开手机锁屏，已经有好几条通知蹭蹭蹭地弹出来。

        “X市XX中心XX地铁站于昨日X点XX分发生持刀杀人事件，此次事件目前仍在调查中。伤亡人员皆为XX中心办公楼XX上班族…嫌犯目前在逃，关于是否是上班族因压力过大产生的报复社会的行为，专家学者持保留态度……”

        周楠低吼一声：“我操，这不是我们公司楼下那个地铁站吗？？”

        小张：“你小声点，头儿不让我们讨论这个事。你知道楼上外宣部的小王吗？昨天，送去ICU抢救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周楠心里凉了一截，后背现在还微微发汗。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昨天小黑找她去的时间。

        整整一天，周楠都在思考这件事到底真的是偶然还是小黑知道什么内幕。那小黑又为什么要救她？小黑是从犯吗？她越想越头疼。

        下班的时候，周楠仍去了便利店。只是她推门的时候发现小黑不在，收银台后面是便利店老板。周楠心里一紧，忙上去问：“老板，这两天在你店里打工的那个小伙子去哪啦？”

        老板狐疑地看了一眼周楠，说：“什么小伙子？这两天不就我在这儿吗？”

        周楠整个人开始发抖了，她镇静下来，继续问道：“就是那个！个字大概一米八，长的有点凶凶的，皮肤有点黑，带个棒球帽的……”没等周楠说完，老板摆了摆手。

        “你记错了吧？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不买东西就走吧，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周楠气笑了，这叫什么事？大变活人？

        周楠走出便利店，她怀疑自己这两天是不是因为工作太辛苦产生幻觉了。天上又开始飘雨花了，她刚想打伞，发现兜里有两颗小黑给太妃糖。

        她掏出糖，撕开了包装。里面赫然放着一张纸条：

        “感谢您订购此次男友套餐，工号7653竭诚为您服务。”

        周楠攥着纸条，冲回了办公室，想找到那天外卖的包装盒。

        办公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地几个人，周楠冲过去问小李：“那天我吃的外卖呢？”

        小李莫名其妙地说：“哪天？你什么时候吃过外卖？我们不是刚熬完大夜吗？我刚点了一个外卖…”

        周楠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攀上小李的肩膀：“今天几号？新闻呢？外宣的小王怎么样了？”

        小李摸了摸周楠的额头，笑了：“你熬夜熬傻了？今天，十三号啊。哦不，十四号了。小王怎么了？”

        周楠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几乎有些扭曲。

        这时小李接了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传过来：“欢迎光临美梦工坊，您的……”

        十月十三号，雨。

                                                    徐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