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爿天
(一)
周末11点左右，男友早早的等在我公寓楼下。我们原打算去吃点便宜的套餐以便把剩下的钱集中起来，一起度过这个开支“过火”的12月份。之前的一个月，我们花费的有点多。男友花了超量的价格买了一些电子产品，而我却不得不加仓救我那几只惨遭重创的基金。一时间我们倆都成了口袋紧缩的“穷光蛋”。我的提议是：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开支，降低伙食标准，等待下个月的“救济”。男友虽有些微词却也拗不过我强硬的态度，只好半推半就的陪着我吃了几天“辣炒白菜”，“青椒土豆”一类的低配套餐。我严格的将每顿饭菜控制在20元以内，每天计算着我俩口袋剩下的“余粮”。最后总算吁了一口气。虽然质量下去了，但好歹紧巴巴的也能凑活过去。
所以当我兴高采烈的趿拉着走出公寓后，完全忽略了男友眉间紧蹙的肌肉。他像往常一样，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低头一下一下的在我公寓楼前的广告牌后踱着步子。但当我提出去往常买饭的餐厅窗口时，他变得有些沮丧了，并明显的表现出了抵触情绪。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这个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失效了。他用带着有点委屈的口气对我说：今天想吃点好的。
（二）
我想没人比我更了解我的男友了，他可以不在乎任何外在物质，但就是不能不吃点好的。一双袜子，他可以缝缝补补五六次，甚至露着指头也不愿花一点钱买双新的；平时让他省点钱买点新衣服，鞋子之类的，他怎么也不听。说的急了就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乎那些个干嘛。”但一提到吃，他总有种一掷千金的魄力。平时一顿饭总在30元上下，一下子让他骤降到七八块的，能有如此好的耐心，坚持这些天也的确难为他。我提议，不然“小奢侈”一下，点个肉菜，稍稍解馋也行。但他直摇头，苦大仇深的看着我。我花样翻新，一点点往上加“筹码”，他频频摇头最后告诉我：去吃香锅。
“你这是早有蓄谋”，我有点了然又觉得沮丧的说着，“一顿香锅100上下，够我们吃两三天的饭了”。
他没说话，像是在默认，最后笑嘻嘻的拉着我说：走啦，又不是吃不上饭，我有钱，我请你。
我佯装生气甩开了他的手，本想假假的的骂他几句，最后说来说去不知觉中就变得有些疾言厉色了。他渐渐沉默，原本兴高采烈拉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了。我有些后知后觉，惊觉到自己失言又失态。我有些后悔，不该对他这样甩了脸色，也低了头，闭了嘴。男友有些难过，声音闷闷的讲了他这几天的心情：想吃的东西我都拒绝了，爱吃的水果我也在问完价格拉着他走了。他吃不惯七八块的套餐，每天感觉既吃不好又吃不饱，可为了让我开心，他也一直没说。我听着他讲的这些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三）
自从他和我在一起，为了迎合我的个性，已经改变了很多了。我却把他唯一的一点爱好都要剥夺。虽说是没钱但也没到什么鸟尽弓藏的地步。他与我都是家里独子，拉的下面子，这钱也就来了。但我们都拒绝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按理我手头也用一点应急的储蓄，但原则上除了天大的应急事，我都不会动用的。想起前一段时间吵架，他控诉到：我的所有原则，都用到他一个人身上了，回忆起来也终难快乐。
我叹了口气，快走了几步，挽着他的胳膊说了几句对不起之类的话。他也没说什么，捏了一下我的手背，又大大方方地谈笑起来。我看着他脸上瞬间灿然而出的笑容，仿佛那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有一种让人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等餐的时候，我看着他依旧兴高采烈的脸，突然萌生了一种不该属于女人的“保护欲”。他还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幻想着总有一天要带着我环游世界，他强调，就我们两个人就好。而我内心里莫名的涌起的一股难以言说的隐秘悲凉，禁锢着我也迫使着我这样的人不断地扮演一个扫兴者，一个生活里不受待见的“认命者”。因为当我开始说话时，欢快的空气立刻被抽离的干干静静，只剩下一个人独白的压抑。我说：“你知道嘛？我很羡慕你，但我却永远也不会做那些让自己都羡慕的事情。”接着我问道“你听说过《麦琪的礼物》这个故事嘛？”他回答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低头摆弄着碗里的汤勺，空荡荡的碗，，空空的汤勺。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不很清楚我想具体传达什么，但那个时候，我特别想讲一个故事。于是我就强迫他听我讲故事。我说：
从前，有一对夫妇特别特别的穷困。他们勉强的维持基本的生活。但圣诞节要到了，妻子德拉特别想送丈夫一条白金链子，因为她丈夫拥有一块祖传的金表，那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件拿的出手的东西，她希望丈夫可以用她送的白金链子将金表挂在怀里。但她没有钱也没办法在她贫困的生活里节省下这笔钱，她只有一样看的过眼的东西，就是她有一头无与伦比的漂亮头发，她很爱惜她的头发，因为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但她为了给她丈夫买那条白金项链不惜卖了那一头她十分珍惜的头发。她有些落寞的看着短头发的自己，但当她看到手上那条白光闪闪的项链时，她就忘了她的落寞了。她用布裹起了她残存又破碎的头发。那时她满心里想的就是：今晚丈夫回来，一定会特别开心。但你知道嘛？我对男友说，当他丈夫看到那条白金项链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快乐而是惊讶和一丝黯然。因为男人为了给她妻子惊喜也卖了他祖传的金表，买了她一直看好又舍不得买的发夹。但她的妻子却不在拥有那傲人的头发了。
（四）
等我讲完了那个故事后，一盆色香味俱全的香锅也上桌了。可我们谁也没有拿起筷子。那时我又意识到我这个讨厌的性格无处不在。男友放下他的手机，抬头看着我说：“这和我们两吃香锅有关系嘛？”我摇头，他又追问：“那你讲个这个故事要干什么？”。我不得不抬头郑重的看着他说：“因为我觉得你就像他们，活的很童话，活成了我一直期待又不敢，憧憬又排斥的模样。如果我是主人公，我可能也会卖掉头发，当掉金表。但我只会拿出一小部分的钱，买一个相对便宜的礼物，将大部分的钱用来改善贫穷的生活。我憧憬这样的爱情也希望自己能像主人公那样，但我内心的的确确的清楚，我虽然感动又希望，但我理智却无时无刻的害怕和排斥。”他又低下头了，并拿起了筷子嘟囔道：“我又不要求你这样，这些事我做就行了”，接着又恢复了他以往万事不盈于心的表情还特意的扯了一个笑容，递了筷子催促我“趁热吃饭”。
我也就安静的吃起饭，不与他谈这些事情了。但心里深处却总有一处地方无时无刻的不在思虑或焦急着。就像两团冰与火，新与旧的对撞。我们的爱情就像新生与腐烂味道的混合体，连我们自身都不甚清楚它最终的归宿。开心时，欢欢乐乐，悲伤时，沉默寡言，也有山盟海誓也说那些遥不可及的诺言。记得刚恋爱时，我从不与他谈论这些事，只挑拣了那些快乐的事情彼此畅谈。但一切在那个夏天之后都开始斗转星移了。我还记得那样一个夏天的夜晚，天空湛蓝，星光明媚，像一场冻结的大雨。我与他牵手散步在空旷的草坪上，他羞羞涩涩的对我说：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我也羞涩的将头斜靠在他的肩膀。他飞快的吻了我的唇，温柔的像那温湿的夜风，然后我说：你会娶我的对吧。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从此之后，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爱情长跑，想着谈婚论嫁，然后谈论车子，房子，存钱和结婚之前要不要婚前协议。然后争吵，争吵，争吵，和解，和解，和解像一场没玩没了的生活情景剧。生活开始规律之后，就意味着放弃了生活各种新奇的可能性，我们不再像刚恋爱时那么容易满足，那样对生活肆无忌惮。可我们谁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两个骑着山地的年轻人在某个瞬间长大了，对生活充满敬畏了然后讨论着车子，房子，存钱和结婚之前要不要结婚协议。然后我们都知道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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