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污水里手脚缠着铁链的男孩看着牢门口的他,在阴影里愈发显得笑容灿烂如旧,这眉宇间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笑起来,有那么一刻他不想睁开眼,定了定神,最终背过身去,一只脚踏出去,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他在男孩眼里。
光芒万丈。
男孩开口:“哥哥,你也觉得我有罪吗。”像极了曾经仗着他对男孩的宠爱,男孩轻扯他的衣袖让他出宫时带回来南方特产的蓝翎宝石,他记得清楚,自己当初还庆幸弟弟不是让自己带什么南方树女,这胃口可就大了,不过想想弟弟是这种人吗。
他还是在门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不大的声音传入男孩耳中,没有回答男孩似是而非的问题“这里,是门。”他说得极慢,咬字清楚,给了男孩脑子反应的机会,像是一块石头,一字一句敲在男孩心底,凉在心底,“你出不去。”
他逆着光,火红色的战袍被风撩起,军靴踏出门槛,象征王储的佩剑随着他的走动碰着铠甲叮当作响。
站在光明处的兄长,跪在黑暗处的弟弟。
结局很明显。
“结局很明显。”待到他走后,一个苍老如快要断掉的朽木的声音在男孩身后响起,生怕男孩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哈哈…”男孩笑起来,不是刚才的微笑,是大笑,像是一件事终于尘埃落定后放松的大笑,“我让他踩在其他人的骨骸之上,我将他送上神坛,我助他称王,”
“然后他就这么辜负你让你落到这个下场。”老人从地牢深处走过来,从石头中闷声回响般的声音渐渐放大在男孩耳边,尾音微微扬高。
其实两人心里清楚,不过是男孩最后算错了一环。
人心!
“我以为我可以亲眼看到他加冕,我以为我可以亲手为他加冕。”男孩轻笑了一下,“可惜了。”
老人眯了眯眼。看着地牢天窗上微微透过来的光,侧目“没多久他的加冕仪式就要开始了,不准备去?”
男孩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我还以为你小子鬼点子那么多能逃出去。”
“说到这个,真是抱歉了阿,公爵大人,我没想过父亲在清理廷中势力的时候把你也纳入哥哥的威胁范围,”男孩罕见的笑脸上出现一丝愧色。
“不过应该不会有大碍,大人的根基稳又深,想理起来难,这次大抵只会压一压,毕竟要树立新王的威望。”略微沉吟了一下,男孩又释然了。
“你这混小子…咳咳咳”显然是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老爷子我这么大把岁数了,家族里上上下下的事都还得我点个头才作数,搁你这儿是没大碍?我孙女的婚约呢?我孙子在护卫队的名额呢?……”
男孩显然是知道老人会念叨他一阵子,也不恼,静静地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面上笑容不减,只是有些僵硬。
男孩记起小时候。
那时候可是同龄小屁孩只会学着大人过家家,学着骑士拿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树枝乱挥舞就说什么天马流星拳,稍微开了点窍的也知道搭着小板凳或者一人叠一人扒在墙上看隔壁妞,偶尔吃上块奶糖都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男孩和他哥是皇室当然不和小屁孩一样。人家出生时就含着金汤匙,天天有宫廷礼仪师授课,出入十个仆人是标配。待在风气糜烂的贵族圈那是直接靠脸,哦不,直接靠随手丢出去的金币逗女孩。
所幸男孩一直跟着他这个靠谱的哥。
男孩是最小的一个皇子,皇帝对他极为宠爱,甚至立他为储。而这也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推上风口浪尖。
都说是皇帝不肯退位。
于是男孩在一次又一次兄长们的暗杀中学会蛰伏。说白了就是装傻。
可是出自同一位母亲的他的亲兄长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弟这么卖疯。
他手把手教男孩降服烈马,拉满弓弦,挥舞利剑,不过也教怎么从手帕中变出火红的玫瑰。
他教会男孩怎么在战场上生存,老皇帝却教会男孩怎么下棋。不是手把手地教。而是用男孩自己的生命。
他却不会。他生于皇室,他是沙场上刀尖舔血的汉子。却不是那些追求肤色苍白的蓝血贵族。
男孩曾经在他即将出征镇压西北边境草原人的时候问过他一个问题。
男孩眼眸湛蓝,瞳孔里映着自己兄长高大的身影以及那片湛蓝的天空,黑色战马连銮铃都是黄金打造。
“怎么了?我会带西北特产的沙蜂蜜给你的。”他轻笑,手下紧紧勒住缰绳,眼看就要扬鞭而起绝尘而去。
“哥哥,你想要王储之位吗。”他口吻极轻,像是随口一谈,神色却是不曾有过的严肃。
他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在他的眼中,能当个护国亲王。甚好。缰绳捏得更紧。确实也在严肃考虑。毕竟是王储弟弟问起的。自己最亲近的弟弟。
“嗯。”他回了一句,随即笑开了“谁不想坐拥天下。”
他没有野心。但在那一刻,男孩的心中却陡然生出野心。这个从未看轻自己,将自己视作白痴甚至因为自己是王储疏远自己的兄长。
男孩想看他登上巅顶。
不过很不巧,为了这个目的,男孩将自己为筹码,赌给以为自己会成为王的皇室劲敌教会,在自己还是王储的时候接受了教皇的洗礼。
引得兄长以为自己的背叛,再加上杀害他亲信的罪证样样俱全,一忍再忍,最后,男孩来到这里。
本就是赌徒,自己来到这里也不奇怪,想到这里,男孩再次笑出来。
嗯。哥哥,你披着战袍的样子应该比披着皇袍好看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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