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几天又想起他来了,尽管在我眼里T并不是出色的人。他几乎,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品质,劣习也普遍得在大地上随处可见。几个月后我又突然想起他来的原因或者与我近日的状态有关,或者是因为我们不合时宜地又说上了几句话。
那天雨下得突然,我透过窗看到的是一片晕开的墨绿。
“你还没回来吗?”他问,“雨很大。”
“晚上有事。”
我们相处了很久,我想不大起来我们一起经历过什么。我们一起经历的的并不成为他进入字母表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是我认真接触的人中最最普通而幸福的就足够了。
T认真地和我说过他老年的生活,“要在山里造一间小木屋”。但他紧接着又说起了他舅舅,一个靠把弄古玩过日子的人。他很喜欢说他舅舅,“他年轻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他以前,他这会儿!”T认真说话的时候会不停地扯进别的人,但其实也就那一些,他舅舅,他舅妈,他妈妈,他爸爸。
“我妈妈说,我妈妈说!我妈妈和我舅妈,我妈妈和我舅妈!我爸爸,我舅舅!”
他的四位长辈体悟出的生活哲理并不比大多数老人怪诞,那些极其正经的话即使听过很多遍我也写不出来:抓耳挠腮抓耳挠腮的,此处还是留一些空间。
对我来说极其新奇而恐怖的事情是T竟是这一些哲理的践行者。他的签名永远离不开“努力”啊“初心”啊。这一些一说起来就让人想到开学,想到计划表,想到雄心之后的失落不堪。(尽管T并不努力,但奇妙的是因为他精神力上的贯彻,他几乎得到了很好的报偿。)
T间歇性好好学习的动力,全部来源于他的父母。一个冬天结束的时候,他把他手机的屏保换成了雪夜父母搀扶着回家的图片,“他们实在太苦了。”我是能够因为一些细小的感情而落泪的人,但他这对生父母的炽热的爱因为真实压得我愧疚不已。一个星期后他把屏保换成了某个篮球明星,但再与他提父母的话题时他总能一下子成为那个雪夜拍照的孩子。
T的劣习:他把苹果核丢进草地里,“施肥”。“我妈妈排队的时候吃掉了不少车厘子”他皱皱眉,“不该和你说的”。
我们之间呢,T带给我什么呢?柔软地呼唤“小蛙”,北街桥上剖析彼此,在东区的天台背书与午睡。其余的又都不值得一提了。
关于呼唤,仅仅是因为温柔所以长久地驻在我脑海中了吧,兴许他并不叫过很多次。
关于北街的桥,河上柳树的形状是长颈鹿,对面宿舍楼的灯常亮成爱心。我不喜欢把矛盾留过夜,吵架的时候绕着学校走,很快就会在桥上坐下。我又一次不大记得我们到底因为哪些事情吵过架了,T大概只有在桥上才会思考。那一些夜晚,我是演说家,无需稿子的从我稳固的世界中抽出能够解决问题的一二三四来,说服他,说动他,然后我们一同回去进入黑夜。
关于东区天台。背书是还在学英语的时候,我们还能见到七点的太阳,他那会儿就认认真真地告诉我“越努力越幸运”。我都要感动并且信以为真了,这是他的人生,他普通的幸福的用着一些古老谚语就能够轻易回到轨道上的人生。而午睡,是他偏离轨道的时刻;我得承认一些事情上我像小妖一样引诱了他,他花掉大把的时间和我堕在没人的阳光灿烂的夏日天台。那是一些快乐的日子,但和他的快乐不符。
T离开我后我并不恨他,也把东西和人分得清清楚楚,他送的小物老老实实待在原处。我和他的照片留了一些删了一些,最喜欢的一张很早打印出来现在也放在抽屉里:我们在校友楼的地下室把相机搁在桌子上拍的,暖黄色,我的额头上有一个他贴的爱心贴纸。
奇怪的事情只有一样,分开后我稳固的世界倒掉了,成了我们之间很厚很厚的透明墙——他的生活真像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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