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前后,有假四天,我便随小弟去胶东半岛给祖辈上坟扫墓。此是我不足十岁离别故土,五十余截后首次返乡。大半生的时光从未如这几天这样激动,无论是来回途中,还是在故乡的两天,我真切地感觉到,心在快速地怦然跳动,仿佛有铿锵之声在耳边回荡——这短暂的几天中,童年记忆在蛰伏多年后突然苏醒,让我对生命,对亲情,对童趣等有着多层次的叩问,此叩问也使我蛰居多年的城市生活从未像这次这样敞亮,仿佛人生苦甜的丰饶,只是蕴藏在这几天的易逝的时光中。
到家乡村庄的第一天,接待我们的是贤侄清刚。午饭后,我便迫不及待的让叔伯小弟邹昆带我去我童年时与奶奶居住过的老屋。
故乡行——回归童年的老屋虽然亲戚已对我说过,老屋破旧不堪,但第一眼看到它时,还是感到自己眼角在不停的抽搐,止不住的泪水刺酸着眼球。
那幽静的老屋,被屋顶披下枯草严密地萦绕着,是那样地深沉,是那样的苍凉。这深沉让我的心一下子浸入对奶奶生命晚期考量,这苍凉来自于这老屋完成了它生命所给予我的缘分。
我像傻瓜一样木然地伫立在老屋前,仿佛奶奶跨过五十多年的岁月,青衫灰黯,飘然孑立,神色孤伤,向我迎来……
奶奶的身影,让我封存已久的内心涌动,哗然地奔泻而出。在这一瞬间,童年,当下,便浑沌地交融在一起,满眼满耳均会激起对童年的追忆、释放和渴念
奶奶一生是孤独的,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带着一大堆孙子辈顽强地生活着,将我们一个个地抚育长大。虽然我到上小学二年级时,离乡去合肥生活,但奶奶对我近十年的养育之恩是我永生难忘。只可恨自己少不更事,中不懂情,没有于奶奶在世时,去尽力报孝。此使我多年来一直存憾于心,这也印证了一句诗 :“此情只可待追忆,只是当初已惘然。”
然而,现在回想当年,生命于五十多年的风干和脆折中,我的心田是得到了奶奶为人处事那种清泉般的洗涤和滋润,我的后背是得到了奶奶那种柔软般韧性的支撑和辅助。
邹昆小弟见我愣神,便引我向前走,我扒开老屋门前的枯草,用力推开涩滞的枯门,与邹昆小弟进入屋内。房间里是昏暗的,一种极端肃穆凝结在屋内每一立方厘米的空气之中,仿佛有种渊博且久远的宁静在呼唤着我,呼唤我去那小小的炕上,去过着一种童年依偎着奶奶相重叠的生活。
故乡行——回归童年的老屋炕上有盏蒙了厚灰油灯,它可能不是我小时候奶奶常用的那一盏省油灯。但当时,窗风呼啸,油灯烛焰如同与风厮打的小人,谄媚地躲向一边的情景,此时却奇迹般地闪现在我的脑际。我甚至觉得这盏只发出微光,还带着朦胧色的小灯永远不会熄灭。我想,无论这个世界的现在和将来会出现多少豪华辉煌的照明器具,童年的这盏小油灯情结将成为我不会丢失的守望。
出了老屋,我们来到东屋家,这在以前是奶奶叔叔储存农具和粮食的仓库,但现在却成为一片菜地,房子已坍塌了。邹昆小弟告诉我,奶奶便是在东屋家老去的,是一口痰压在气管上而病逝的。我的心立时痉挛般的抽动着,大脑荧光屏地闪现着奶奶在病床的幻影,这个幻影让我凄恻:其实,我早明白,儿时的奶奶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此时此地,我却迸出眷恋她老人家能自病榻起来,与我长叙离别之情。
此次回乡,我三次去奶奶的老屋瞻仰。后两次分别是我小弟与贤侄清刚陪伴的。每次见到老屋,均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气压罩住我的全身,使我无缘地感动着,无端地喟叹着。
弟侄们见我观瞻不够,这便让我面热愧赧,我便在心里讥讽自己年老幼稚。而对这童年沧桑的多情,似加重我内心的负荷,所谓“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了。
我站在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等上辈赖以生存的老屋前,用前辈们差不多的目光打量着这沧桑破旧的自然景观,静听与五十前,一百年前没有丝毫差异的鸡鸣狗吠,感到老屋正以它的漫长,来比照我们人生的短促。由此心想,我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享受着现代文明的进程,而真正的人类心灵向善的进程,其实是根深蒂固地落在这山重苍穹的大地之上的。
故乡行——回归童年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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