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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微镜下的大明•婺源龙脉保卫战》笔记(三)

《显微镜下的大明•婺源龙脉保卫战》笔记(三)

作者: 晏然 | 来源:发表于2023-02-20 20:30 被阅读0次

    婺源龙脉苦等几年,终于迎来一位决心守护它的人——赵昌期。

    赵昌期也是新科进士,出身不怎么好,岳家在官场有一定的势力。不同于明哲保身的镀金知县金汝谐,赵昌期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实干家。

    赵昌期重视文教,甫一上任便办了许多振兴文教的事情。他接到乡宦们的联名上书后,叫上县学教谕,亲自去船槽岭勘察,回县后连夜拿出一份前所未有的严厉保龙方案。

    这份方案里,除了官府监督填埋旧窑,各都里约、保甲连坐之外,还发动群众互相监督,奖惩条款也非常细致。赵昌期在走访时发现,各都之间因烧灰抢资源存在各种矛盾。保龙措施中有一条是鼓动民众互相监督,举报成功者,罚金分走一半。

    龙脉山势连绵,靠官府和县学来监督,总归是鞭长莫及。发动群众斗群众,效果立竿见影。赵昌期在实地考察后,把监督的层级放在都一级而不是村一级,更是其高明之处。同村居民会抱团对抗官府,对于他们抢食者却不会手软嘴软。

    在赵知县充满策略的严打之下,灰户们终于偃旗息鼓,龙脉的创伤得到恢复。婺源学子也在科考上打起了翻身仗,乡试五人高中。婺源学子方大铉勇夺会魁,殿试考出了二甲第十二名的好成绩。

    翻身仗打得如此漂亮,究竟是龙脉显灵,还是赵知县振兴文教,县里学习氛围浓郁的缘故,就不得而知了。

    几年后,赵昌期上任期满,在乡宦的感恩戴德、百姓的依依不舍中,留下一双遗爱官靴,离开了。

    接任的知县叫冯开时,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保龙一事的行事作风,可称金汝谐二号,有过之而无不及。冯开时在任时,官府巡查日渐松懈,赵昌期制定的保龙条例逐渐被荒废。灰户们死灰复燃,强压之后的反弹比之前更甚。

    在乡宦们的恳求催促下,冯开时的锦绣文章满天飞,飞到了整个南直隶的高层案头。上下都在重申保龙的重要性,有效措施……一条也没有。

    冯开时在任时的两届乡试,婺源县科考成绩简直降到冰点。冯知县接到学子们要求严肃保龙的集体呈文后,拖了两个月,拍屁股走人,高升去了南京户部。

    新的父母官到任前,徽州府派了一位叫刘焕发的推官来代理县事。学子们原本对这位刘大人也没抱太大希望,人家正式的都只说不做,一个临时工,能指望什么?谁知刘焕发是个实在人,短短几个月,重启赵昌期时期的保龙措施,把灰户们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了一截。可惜刘大人只是代理,不能久留。

    学子们不愿总是被动等待,决定先发制人。新知县到任前,就准备好了保龙呈文。为了让新知县认识到保龙禁灰的重要性,有位神人写了一段震撼(知县)灵魂的奇文,夹在呈文里。这段奇文列举了嘉靖四十五以后婺源县前后十三任知县的履历,提炼出一条规律:“地理之关于人事,岂不响应。”说明了一个道理,历任婺源知县因为龙脉受损的事倒霉连连,官路坎坷,没一个过得好。新来的知县大人,您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以前总说保龙禁灰是为了保婺源学子的科考成绩,和知县大人的切身利益并没有太大关系。明代的知县是流官,任期一满就调走了。婺源县将来发展如何,关他们屁事?禁灰令能不能执行,全靠县太爷愿不愿意做实事。这次不一样了,把龙脉与官员仕途栓在一块,谁还敢不上心?

    至于奇文中的内容是否属实,论点能不能站住脚,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新上任的金德义金大人信了。金大人放着赵昌期的标准答案不抄,非得按自己的方法行事。他直接调集人手前往龙脉,谁凿岩烧灰抓谁。一时间鸡飞狗跳,不少灰户和囤户来不及躲避,纷纷被捕下狱。

    龙脉暂时平静了一点,金知县的麻烦来了。四都灰户们的诉状雪花般飞到了徽州府。

    徽州知府周士昌头大如斗。论立场,他自然是支持保龙。可金德义的做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实逢朝廷开征辽饷,灰户们拿辽饷做挡箭牌,声称实在活不下去了,开窑烧灰也是为交辽饷为国家做贡献。他若是把诉状驳回,万一灰户们再往上告,把自己说成了和国家对着干,那还下得了台吗?没办法,拖吧。

    上面迟迟没有动静,金德义急了,找婺源乡绅抱怨。乡绅们思来想去,推举身份最高的汪应蛟以私人身份去和周士昌交涉。汪应蛟不仅是个厉害人物,而且年龄、资历和官职都在周士昌之上,只因奉养父母赋闲在家。果然,汪应蛟一出面,就把周士昌搞定了。徽州府很快就正式驳回了灰户们的诉状,指示金德义继续保龙禁灰。有了上头的支持,金知县继续紧锣密鼓地抓灰户。县学也派了一个叫余懋衡的狠角色前来督战。县衙和县学联合执法,气势汹汹、摧枯拉朽、犁庭扫闾,抓了几十人。

    眼看着保龙战白热化,朝廷出了大事——皇帝驾崩了。

    史上最懒的万历皇帝在弘德殿去世,终年五十八岁。不到一个月,他那苦命的儿子泰昌帝也随他而去。

    接连两任皇帝驾崩,县衙为各项礼仪工作忙翻了天。轰轰烈烈的保龙运动戛然而止。

    待金知县缓过神来,被抓的灰户已经白吃了几个月的牢饭。于是县衙上下倾巢而出,突击审讯,短短几日,出具了一份详细的审结申详。婺源县查获十七都灰窑四座、十八都灰窑两座,一共拘捕了百余人,正式定罪的有十六人。这十六名罪犯,一共罚银——十五两七钱,收入县库。

    金德义把审结申详上交给徽州府,周士昌加了个“杖三十。”周士昌又把结果报给应天巡按易应昌,把他也拉下水了。

    层层努力下,直隶巡按察院正式发布了公告,除重申了龙脉保护区的范围之外,这一次还强化了惩罚措施:“凿山之家,罄其资产入官,重示枷示。”谁再敢在禁区挖山烧灰,就不仅仅是罚银了事,而是要查抄家产了。

    保龙禁灰战进展到这一步,终于取得了阶段性胜利。龙脉迎来了久违的平静。婺源学子也在科考中咸鱼翻身。

    然而,只要龙脉所在地还有灰矿,只要老百姓还在饿肚子,这场战争便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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