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带来佳音

他们问我，你往哪里走，

跨出这一步，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我说，前面是哪里，后面是哪里，

他们倒了一杯红茶，冒着热气，

我说，这是祁门红，

他们露出满意的微笑，说，

闻着像花，像牛奶，不是吗？

身后是你熟悉的地方，

而前面，是纽约，是巴黎，是上海，是巴比伦，也是所多玛、俄摩拉，

为什么是这些地方？

哪里有霓虹灯，人们就往哪里走，

我说，真的不能后悔吗？

后悔的人，永远没有幸福，

他们这么说，

淘金者，黎明之前不到达港口，

就永远到不了加利福尼亚，

他们必须拼命跑，

不管是罪犯，还是传教士，不管是水手还是奴隶，

他们必须忍受，比饥饿更为强烈的贪婪，

目的只有一个：成为野兽，或者成为野兽的点心，

你想做哪一种？

艺术家，诗人，理想主义者，

他们生气地拍着桌子，

谁让你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再这么胡闹下去，

你连结婚的机会都没有。

钢筋混凝土的回声效果很好，

面对他们的咆哮，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

只能保存沉默，

他们终于冷静下来，理了理漂亮的羽毛，

你们是天使？我问，

他们哈哈大笑，是的，我们是米迦勒的儿子，

只是我们没那么蠢，现在也做点生意。

他们眨了眨眼睛。

你们可真够谦虚，我调侃道。

是的，我们的父亲从小就教导，

谦虚是一种美德。

米迦勒？

对，就是那个老家伙，整天鼓着腮帮子，说，来，过来孩子们，

让我给你们讲讲小摩西的故事，

他们中的一个摆了摆手，另一个也不再继续。

你的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他们问，

大概欠了一万多吧，我回答他们。

那你可真适合做艺术家，他们说，

你们这类人，总喜欢和妓女混在一起，

也喜欢躲在后厨里洗碗，

而豺狼虎豹们，正在餐厅跟上流社会的女人们聊天。

让我们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看，他们在聊股票呢，又在聊什么，弗洛伊德，菲茨杰拉德

哼，一群装腔作势的家伙，

那么，说明你的来意吧，他们说，

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又想得到什么？

你会弹琴吗，还是会画画？

你怎么闻起来一股洋葱味？

我在厨房切了一天洋葱。

他们捏住鼻子，

呸，钢琴键上散发着一股洋葱味可不好闻，

你为什么不去切柠檬呢，

老板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我继续说，

我不会画画，也不会弹琴，只会写诗。

他们看了我半天，写诗？现在还有人写诗吗？

你都写过什么，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我写过生活，写过人的感情，写过…

生活如何？

生活是一张脸，它中毒了，肿胀得厉害，五官都找不到，

但是要注意它的牙齿，一不小心就能咬你一口，

痛的厉害，

感情？

我们只有爱和恨，其他的都是沙子，

连利益关系都是沙子？

是的，除了爱与恨，其他都是虚构出来的，是赝品，

精致、脆弱，经不起推敲，

信用体系，货币，都是假的？

你说的没错，我眨了眨眼睛。

他们放下手上的茶，表情变得严肃，

看来你确实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好吧，我们接受你的抵押，你现在的诗，将来的诗，都抵押给我们。

说吧，那么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继续写诗。

他们哈哈大笑，笑出眼泪，足足有五分钟，

年轻人，这笔交易我们做定了。

不过我们不会给你钱，哪怕一个硬币。

我们只给你一个秘密，它比任何东西都值钱，

你要吗？

什么秘密？我问道。

他们喝完最后一口红茶，拍拍翅膀，走向阳台，看起来准备离开了，

我急道，你们还没告诉我这个秘密。

他们回头盯着我的眼睛，说，

继续你的生活，

我急了，

可是我继续现在的生活，

只会洗更多碗，变得更穷！

他们一拍翅膀，准备飞出阳台，

重点是生活，是生活，伙计！

如果那是一张肿胀的脸，

你必须找到五官，找到它真正的样子，

你要揪住它的耳朵，瞪着它的眼睛，大声说，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

那个时候，你就是诗人了。

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他们又眨了眨眼睛，微笑，

然后跳出阳台，挥着翅膀，悬浮在空中，对我说，

因为我们不只是生意人，我们也是天使。

天使带来佳音，不是吗？

天使带来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