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3:56分。开往储几的大巴。靠窗的位置。窗外。光秃秃的地面闪着冬日的寒光,大片大片的芦苇迅速的往后倒退。
大巴在空旷的高速路上驰骋。我察觉到胃的空荡,胃部神经紧紧的缠绕在一起。为了搭上这辆一天只发两次的班车,我拒绝了食物和水。食物与水会让我不停的往返于厕所的路上。
如水洗般的天空,现着一轮已经渐渐褪去耀眼光芒的太阳。这样的光线是柔和的,似乎触手可及。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车窗上的太阳偷偷的躲了起来,我以为它就此不见了,低头功夫它竟然又调皮的冒了出来,远远的注视我。
我看到田野里矗立起的广告牌高高矗立着,守望者这一大片田野。远处麦田里一颗年岁已久却依然葱郁的松柏树倔强的遥望远方。芦苇、小河、麦田 、小桥。匆匆滑过眼前。
我想我怀孕了。
当这五个字缓缓吐出时,张一好看的脸铁青着,嘴角抽搐着,黑色的瞳孔慌乱的张开着,我心里翻出一阵阵寒意,背对着他,我会生下他。这与你无关。
张一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久久不能说话。
良久他语结着说,不会吧。眼睛在我身上漂移着,却不敢看我。
我穿着一条丝质吊带扇,从床上滑了下来,长发侧在一边,露出深深的锁骨。表情冷冷的。
应该是吧。我看着这张无数个深夜闯入我梦中的男人的好看的脸。此时如此陌生,令人难过。我伸出手去触摸他,慢慢的感触他的温暖,麻木的心一点点复苏,隐隐作痛。
在决定要这个孩子之前,我便早已经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我知道他不会愿意娶我。但我会生下这个孩子,这个身体里流着跟他一样血液的孩子。他一定会很漂亮,美好的如夏日里盛开的第一朵浅蓝色绣球,香味恬淡以温暖的姿势晕满四处。我会爱他,会用我单薄的近乎偏执的灵魂去爱他,呵护他。
他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安之。
有一个不认识的朋友在我的空间里留言,他说情深不寿。
赵小李也这么说。
她常一脸心疼的说,丫,你在这样下去,你就完了。
呵呵,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常这么说张一。只是因为他总是没日没夜的吸烟。
那个时候的我总是皱着眉嘟着嘴耍赖的嬉笑着说,你丫的,你再这样下去,你就真废了。顺便抢去他嘴边已经燃起星火的烟。
然张一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若无其事的。一把夺走我欲丢进烟灰缸里的烟。
前一秒我们还如此甜蜜,下一秒我们却要各奔天涯。
我嘴角故意扬起一抹微笑,眼神却不免落寂的说,若是能让他爱上我,我宁愿情深不寿。
却总躲着她那让人想落落泪的眼神。
赵小李总是拿我没办法。
她知道我是个固执到近乎任性的人。
说完赵小李过来拥抱我,深深的无奈感与疼息。她说,丫,对自己好点儿。
我点头。眼泪在几乎要夺出眼眶时,生生的把它咽了下去。
就连这个与我一同成长的最好的朋友也只是选择沉默。
我想与她分享这个小生命的喜悦,然不能。
我脸上挤满了笑,嚷叫着,真是讨厌,又有虫子飞进我眼里了。眼泪哗哗的打落了下来。
赵小李的脸色极其难看。
她说,你有事儿瞒着我。眼睛里一汪坚定。
我说,真的没有。眼睛里进了东西了。我的下唇被我咬得快渗出血来了。
我还是逃过了赵小李那火辣般的眼睛。
赵小李留着齐耳的碎发。脸上布满星星雀斑,有如一个个灵动的星火。下巴尖尖,眼神总保持着冷冷的友好的距离,对不能够靠近的人。但却为了朋友,撸起袖管,就是一副誓死保卫的状态。
既然决定要了这个小生命。我不想让我爱的人为我担心,我希望他们快乐。
我总无缘由的恋着北方的冬天,就像婴儿一见到母亲总会心一笑一般。
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我在卷着狂风的北方想着你,你却在温暖的南方无动于衷。
我曾经对张一说,我给你满怀的温暖只是等你一个回身的美好。那个时候张一躺在我的身边,睡的没知没觉。
在我最美的年纪,毫无预兆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只是现实是被在乎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我记得那个漫天散着雪花儿的午后,张一就这么呼啸着出现撞翻了我满怀的柔情。
人说,道晚安是最长青的告白。想听这个男人跟我说晚安,从清晨第一滴露水到阳光慢悠悠的从东方天尽头升起,从阳光升起到城市的车水马龙,从城市的车水马龙到月光悄悄藏于云后.....这个男人一直未曾出现。
于是我在等,等一个季节接着一个季节过后一个不可能的长情告白。
我见到张一的那个瞬间就想着一定要生一个如他一般清秀面庞的孩子。
然后在午后的阳光下,我穿着一件碎花长裙带着一顶草编帽远远的看着他在我身边像个春日清晨翩翩起追逐玩耍的蝴蝶。阳光下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我说,头痛的很。
他说,看了医生没有。
我把头沉沉的埋进两膝盖中间。眼睛微微的闭着。
为了迎接这个小生命,我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我躺在床上,不大的房间的靠近床头的一侧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照片。于其中我能迅速的找到他的哪一张。照片中,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暖日的余晖下拉下浓浓的阴影。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肚子游走与这个大的足够让我眩晕的城市。它大的足够随时能吞没我。
赵小李恋爱了。找了一个已婚男人。男人朴实,话不多。方正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淡然的眼睛。见面的时间总共没见他开过几次口。用餐期间却见他一直往赵小李的碗里夹菜。男人望向赵小李的眼神满眼的暖暖的。赵小李一脸的幸福。
期间赵小李拉着我去洗手间。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他么。
我默语。
赵小李长的不算是好看的,但足够阳光,自信。年轻。头脑灵活。
她说,我要的男人对我足够好就行,我不会在乎他的曾经。
我眼巴巴的望着她。眼里满是疼惜。
她只顾说,我不在乎他的过去。他的人品我清楚。日子都是过出来的。脸上点点雀斑在柔和的光线下跳跃。
说完这些,她盯着我看,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呵呵,幸福于我来说,似乎是一件奢侈品。
我来与这个光顾陆离的世界,一直都在寻找着幸福,然。常常迷了眼。慌了脚。乱了心。
回来时,这个男人已经替赵小李剥好了虾。浅口烫金盘子里静静的躺着颗颗鲜嫩嫩肥嘟嘟光溜溜的冬虾。
我看的眼睛茵怡一片。
我与赵小李与大学里一场露天欢迎会上相识。
那天阳光一如往常般明亮,云彩在天际荡着。硕大的环形水泥平地盘腿坐满了乌压压的人群。场下一片肃然。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只觉慌乱,盼着结束的时间。放飞和平鸽时,乌压压的成群结队的白鸽从舞台一侧上空飞来,人群中一片欢悦。
很不巧,一堆鸟粪稳稳的落于紧挨我旁边的这个短发女孩头上。
很是不巧我最先发现了这堆鸟粪。然她却浑然不知,短短的脖子仰着天,看鸽子飞过。
我惊叫了出声。伸出一只手去拍这个女生的肩膀。
这个女生呆呆的回望我。我指着她的头发。我雾水一片,仍是呆呆的。我仍是指着她的头发,她木讷的伸手去摸她的头顶。我看着她将那鸽子留下的礼物晕开,胸腔里一阵汹涌。她摸完头顶放于眼前看了一看。竟又伸手去摸。摸了五次。我就这么看着。想象着这样的触感会是什么样子的。后来的事竟也不记得了。太久了。
我只记得这个头上被淋了鸟粪的姑娘。眼神呆呆的。还有她乌黑的后脑勺。
后来她竟成了陪伴我从青涩顽劣天真烂漫的少女过渡到眼睛里总隐着淡淡忧伤的孕女的过程。
那个时候我们一从琴房回来便一屁股躺在学校的操场上头枕手臂仰着头看星星聊喜欢的男生聊未来。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大二了。很熟很熟了。我们常会聊着聊着就聊偏了。聊以后会有的孩子。她想要个男孩,她说,男孩好养。我也说,我也想要个男孩,好养。然后我们会哈哈大笑一番。十七八岁的年龄一个遥远的事都能被我聊的就像近在眼前一般。
这样的规划离那时的我们好遥远。
现在却破在眉睫。
夏季还剩一点尾巴的时候。赵小李结婚了。嫁给了这个眼睛小小,嘴角总挂着浅浅微笑的二婚男人。
出嫁那天赵小李开心的像是个夏日绽放的玫瑰。穿着露出细细锁骨的曳地白色婚纱,饱满甜蜜的胸部如熟透了的石榴般散出诱人的光泽。
出嫁的28岁的赵小李美的甘甜。美的令人窒息。
那一天是赵小李怀孕的第101天。
那一天我望着从长长红毯一端披着头纱微笑着缓缓走来的赵小李哭的不能自已。
每一个女生都会幻想自己穿上婚纱从红毯一端走来的样子。只是赵小李替我先走了一段。
再见赵小李的时候。我也悄然的拥有了一个新的美好的小生命。
我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曾见过张一了。他像是水蒸气般一溜烟儿不见了。
我见着他的聊天头像一直都在,却未曾跳动过。
我们就这么隔着网络对峙着。
我也懒得去寻他。
不在乎我的人又何必念念不忘呢,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只是我要为这个小生命负责。我依然坚持去上舞蹈课。学插花。听音乐。学着微笑。练习着快乐。于夜深人静中听着音乐用键盘敲打出行色不一的故事。然后一个人泪流。周而复始。
赵小李的宝宝已经一个月了。她嫁的地方离我好远。她出嫁到现在我只在她结婚那一天、分娩那天见过两次就再没见过了。她如愿的拥有了一个血管里流着与她一样血液的孩子。我能感觉到她那丰富到泛滥的母爱。
只是她竟再不曾与我谈论起孩子的父亲。
她说。我的生命最重要的两个人。儿子,与你。眼神坚定的一如从前。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半夜里她给我电话。她哭着很伤心。她的声音飘忽遥远。她说,我们听说过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我安慰她。
我告诉她,我怀孕了。
她哭的更凶了。声嘶力竭的。她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这么傻啊。
我说,你瞧我都怀孕了哦,而且孩子父亲还不要他。所以你比我幸福多了。
她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像个没有思想的复读机。
我沉默。
她又是哭。你这个笨蛋。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
我说,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像你希望的那般。
一向坚强的赵小李一遇到我内心就柔软的如三月的春风,不经意的。她说,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我说,上辈子你欠我的早还清了。该我欠你的脸。
后来我才清楚。赵小李那个老实男人一个月前与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躺在一张床上。那个时候赵小李正坐着月子。
赵小李低迷了一个月,而后悄悄的不动声色的请了个律师。一个月后赵小李恢复神采,将老实男人直接净身出户。不过他们之间倒也没多少积蓄。跟着男人的时候,男人一穷二白徒有一颗守护赵小李的心。而后赵小李带着孩子在一套二层小楼里继续照常生活着。
她现在最爱的人依然是她儿子与我。
也许还有我未出世的宝宝。
然。我最爱的是身体里这个跟我留着同样血液的孩子。还有张一。
我依然会与夜深中想起那张好看的秀气的脸。我想着他于某一个午后,出现在我家楼下的花园旁。扯着嗓子叫我的名字。我穿着一条丝质吊带裙现于窗前。他仰头望我,满眼的思念。巴巴的。我猛然一盆水泼下。清水漫天而撒,他躲闪不及。眼神里惊慌一闪而过。我看着他微笑,下一秒,缓缓的关上了这扇窗。永远的。
然。我做不了这般决绝。
我们听说过很多道理,却依然行的艰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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