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去年的这个时间，我吃过晚饭独自一人外出散步。溜达在串起村庄、田野及小河的阡陌时，遇上了迎面走来了昔日的一位同事。他笑着对我说，王傲慢服刑期限己满，一个多礼拜前已回家了。另据说他回家后的第四天，独自来到曾经工作的单位，看到自己住过房间及办公地点，全都被别人莫名地“占用了”。当即脸上堆满了愠色，转身一股脑地冲到单位主要负责人办公室，抬高嗓子大声嚷道，自己过去的办公设施怎么没有了影踪。指责单位意欲有侵犯个人的财产之嫌，并要求主要负责人对他有个说法。听到这话后，我不免为他泛起了一丝悲凉。心想，好端端的一位公职人员，因渎职判刑而被开除了党藉、公职，还恋及什么过去由单位安排的办公设施，真的是有点不明事理。于是我亲身体验及耳闻目睹与他的一些往事，如乍暖还寒的晚风从脑海里渐渐地飘出。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服从组织安排调到他所在的单位任班子成员，而之前他己是班子成员中的一名副职。在我报到的那天，由单位主要负责人牵头，临时召开了班子成员的会议。会上，主要负责人向我介绍在坐的每一位同志时，我们彼此分别起坐握手或就地点头问好。而轮到介绍他的时侯，他没有与我握手也没有投来微笑问好的意思，脸色始终是同一个高冷的面孔。顿时，我心中萌生了诸多的疑窦，遂立即抑制自己不悦的情绪，继而朝他挥了挥手，极力将这种尴尬淹没在这一刻。散会后有同志私下于我说，王傲慢上帝赐给他一副天生的厌世脸，一般情况下，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认为低他一等。因此，平日里与人说话或商讨问题时，他都凌驾于他人之上，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好像自己就是为主宰真理而来到这个世间的。我听后一时语塞，觉得在会上初次与他相识的情形，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有一年的春季，单位根据上级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精神，组织每位干部全面检查指导乡办、村办企业工作。那天上午，王傲慢和另位李副职一道来到乡办油坊。在听取厂长工作汇报及后来的发展思路后，他们各自都各自谈了自己的指导意见。然此时洗耳恭听的厂长，明显辨出两位副职的指导意见大相径庭，遂顿时感到一阵茫然只好沉默不语。厂长脸上这种不知所措的愁容，瞬间使他们似乎感到唐突。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为了使厂长接受自己的指导意见，王傲慢独自在心中揣摩，设想从什么地方打开缺口，击溃或压倒李副职的指导意见。
快到午饭的时间了，厂长按排食堂工作人员备足了酒和菜，邀请他们围坐在食堂的桌子旁，共进午餐。于是，大家彼此在推杯换盏中，自然少不了工作上的话题。然而，不论语调高低和气氛浓淡如何，早有蓄意的王傲慢总是先声夺人，且毫不掩饰的将目标直指李副职。李副职实在是隐忍不住了，沉思了许久以后，还是委婉客观地指出不协调的声音。谁知坐在对面的王傲慢勃然大怒，“嗖”地一下从凳子上直起了身，操起桌上盘子朝李副职“嘭”地一声砸过去。怎奈李副职无处躲闪，当即鲜血染红了手指。这意想不到的场景，立即引爆在场人一片愕然，所有人的眼睛都齐聚在王傲慢的身上。怪哉，此时的王傲慢副职，并没有丝毫蒙羞的悔意，反而两手扠着肋，倒有种洋洋自得的傲气。你说悬不悬？
无独有偶。同是那一年的冬天，王傲慢根据单位主要负责人的安排，协助辖区一个片的水利兴修工作。该片的片长对于王傲慢的到来，表示欢迎并安排他具体负责一段工地的任务。接到任务后的王傲慢，顷刻露出了沮丧的神情，认为片长对他藏匿着歧视的图谋，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于是，他人虽然在工地，但精神始终萎靡不振，成日敷衍塞责消极怠工。以致于工地的质量、进度一直不尽人意，拖了整片工程的后腿。为这种揪心的事儿，片长认真地与他交谈了一次，直言不讳地指出问题的原因所在，希望他认清自己奋力追赶。然而在后来的工作中，王傲慢依然是垂头丧气蔫头耷脑，工地进展情况未有明显的改观。见此状况，片长努力压抑心中的郁闷，借助一次全片干部集体就餐的机会，特意与他坐在同一个餐桌上，拟再作一次更加深刻的交流。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还没有等到片长开口，可就在这时，他那愤懑的情绪在酒精的发酵下，直起了身伸长了胳膊张开了右手，欲抓起炉锅砸向片长。面对这无法躲藏的一幕，片长骤然间作出了应急的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弯着腰闪电般俯冲过去，在左手拧住王傲慢手腕的同时，遂右手操起了残羹冷炙的炉子锅，乘其王傲慢无力抵抗的一刹那，将炉锅呼啦啦的倒叩他的头上。一时间，王傲慢像夏禾的玉米遭到冰雹侵袭一般，身子歪斜斑驳陆离。波及到现场由一片沉寂转而一片哗然，人群中不时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被奚落后的王傲慢，瞪红着眼鼓动着腮说不出一句话来，头也不回地钻出了门。
又是一年秋冬之交的季节，经单位集体会议研究决定，由我负责一个排灌站的改造工作。该排灌站承担辖区 4 2 平方公里的排涝任务，工程要求第二年四月前必须完成任务，且质量务必达标。否则，一旦汛期到来不能投入使用，个人受惩处罚是小事，圩内农田被淹群众财产遭到损失，那可是贻害无穷的天大事。因此，自进入排灌站第一天起，我便与站内同志一道风里来雨里去，且吃住在工地，依照每个阶段的工程进度和技术各项指标，督促站内负责同志和全体工作人员，保质保量地按期如数完成。一刻也不能放松。
在昼夜不停地忙碌中，有一天下午，我忽然接到了王傲慢的电话，说两位村干要他带领前来排灌站，向我汇报该村的相关工作。我迟疑片刻下意识地顿了顿，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其实我知道，他们哪里是向我汇报工作，主要是沾我在工程中财务一支笔的权利，好好摆上一席饭款待他们一下。不到一会儿工夫，他们便满面春风般跨进排灌站大门，我即刻上前面请他们走进了食堂。大家围坐在餐桌旁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笑语盈盈激情洋溢。一番豪饮酣畅淋漓时，王傲慢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条香烟，当即拆封分发给在场的每人一包。见状时我暗下思忖，饭前根本没有香烟的列支，席间也没有安排食堂人员承办这件事。转而在告慰自己，肯定是王傲慢私人席前早已置办的慰问品，专为眼前的这番热闹而慷慨助兴，继而也就没有那么深入地细想了。
然而，大约过去七八天的一个中午，因一件小事，我从排灌站回到了单位。在院子内还没有站稳脚跟，在屋子里的王傲慢立即出来凑到我的身旁，尾随身后到了我的房间。未等我坐下，他便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白纸条，说要我在上面签字批报。那一刻，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手拿起白纸条一看，上面注明一条黄果树香烟的金额货款。蓦然，让我联想到那天在排灌站席间的一幕，遂无须解释婉言拒绝了他。而他岂肯依从，将纸条一个劲地推至我的面前，执意坚持他的想法。看他那种有着缠逼的架势，我毫不示弱地摆出据理力争的尊容。并指责他当时根本没有事先与我商定，更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与否，纯属是他个人的行为。不能报！他居然脸气铁青地怒怼我，说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边说边将手中的茶杯，提起来又重重地敲在我的桌子上。嘿，还有这样蛮横的狠人。我用力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嘣”的一声撂在门外水泥地上。他上蹿下跳，上前欲要拧住我的衣领。那有这样的好事，我顺势逮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挤，将他整个身子推出了门外，接着跟上去撩实他的上衣，使用全身力气拖到了楼梯口。他，估计再也没有力气了，蹲在那里双目怒视，听不清嘴里在说些什么。而此时我在想，就让他说上几句吧，哪怕再吓人的狠话，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只不过是过过嘴瘾而已。
又是一年的春天，单位按照全县的统一布置，同时，依照村委会组织法的规定，决定对村委会进行换届选举。为保障这项工作顺利合法推进，经会议反复研究成立指导委员会，由分片、分村干部负责指导该村的选举工作。
由于单位领导高度的重视，分片干部指导有方，村选举委员会执行有力，使这项工作一直有条不紊环环紧扣。到了选举工作接近尾声时，产生的新一届班子成员，按照村民自治的原则，由他们根据村内工作的实际，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依职务大小实行自主分工。可在这个环节上，王傲慢不知是大脑哪根神筋在抽搐，惹得他所分工联系村级内部，无形中泛起了不小的波浪。
得知这一情况的是一天晚上，我在家洗漱结束正准备上床入睡。忽然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原来是一个村级书记打来的。通过那头的声调和语速，明显感到异常愤懑的神情。说的是王傲慢蔑视新当选的村委会成员，罔顾村级内部的事实，挑战法律的尊严，凌驾于村委会之上，按照个人的意愿对村干作无原则的分工。严重地扰乱了村级工作的正常秩序，丧失了每个村干的积极性，使新、老村级班子无法有序交替合理对接，造成了眼前一派摊换的局面。他又衷恳地请示我，下一步他们应该怎么办。我不禁一声喟叹，为王傲慢感到一阵唏嘘……
王傲慢服刑期满在家时，我打听过一些人他的近况，但说法都不尽相同。这些不同的说法里，排除不了有许多猜的成份。而我很想见到他的一面，但又怕见上他那一面的时侯，彼此不知说什么是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