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一）

一切无声无息开始，也无声无息结束。

因为，此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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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去寻村子的根源，也无人知其名，只知村舍自古从不与外界沟通，自得其所。村里的房屋由石块或黄土堆砌而成，在冬日的夜里石缝间漏尽的风总让人瑟瑟发抖，所以村里的妇女每天总在纳鞋缝衣，而男人们则上山打猎，剥下兽皮作衣并享用剩下的野生佳肴。

村里各处有着大片大片的地锦槭，遍地乔木，秋天时火红似锦。

奇怪的是村里的人天生听不见任何声响，无论是早晨的鸡鸣，流水潺潺，倾盆大雨，抑或婴孩的降生，仿佛毫无生气。他们常常用手简单地比划必要的交流，在每日早晨的集市上交换自家的产物或手工衣衫、布鞋。

什的家在暮今河的北岸，岸边不规则立着一棵棵随地生长的地锦槭，春天里绿的叶挂于枝头随微风摇摆，层层叠叠的绿被悄然而来的风又掀起一层未被阳光照到的灰绿，而远处青山却随晴好的天泛着灰蓝，是大自然不愿让这个村子单调。

彼时什6岁，他领着缝制夏衣的母亲来到暮今河边，母亲的袖子已被他扯到了最大宽度，连忙一只手拿尚未成型的衣物，另一只手拉着什的小手随他跑去，心里满是疑问。同样疑问的也有什，他带母亲到岸边后指着对岸疑惑地望着母亲，几年来在离自家不远的地方玩耍，却到此便是路的尽头，而对岸茂密的树丛之后，逶迤的山之前，还有什么呢？可母亲只对他摆摆手，目光焦急，仿佛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却不能表明，她看向河对岸时充满着恐惧，然而在北岸却觉十分安全，肯让自己孩儿独自在岸边玩耍，只是曾指着河水向孩子表达溺水的危害，而这孩儿也十分乖巧，从未逾越过母亲的任何告诫。

他在槭树下摆起叶的环，七个不规则角的形状那样特别，到夏秋之间时更会呈现多种颜色，他那样好奇自然的鬼斧神工。暮今河南岸的树木在春日里与北岸别无二致，却在秋日里被明显地分离开来，由上空俯视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河，北岸红叶遍地，而南岸的树上依旧青葱，似青春永驻却总要消亡生命的老青年。

9月的一个傍晚，他7岁生日的傍晚，一根树干由对岸横亘在他眼前，四周沙尘漫天，隐约中像被雷电击中轰然倒塌的树木，但，待一切沉寂，它裸露出的切面那样平整，是人为的锻造。远望去，对岸站着衣着华丽的人群。还未回神，另一根木头相继倒下，躺于第一根木头身旁，依然是平整的截面，还看得出一圈圈年轮。壮年。

而后其中似指挥的一人向大家挥手示意踩着这两根粗糙的圆木过河，人群有些骚动，但互相推攘着谁也不敢尝试。直到那指挥率先走至木头前。看得出他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为证明自己理论，颤颤巍巍踏上圆木，左脚踩稳后他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而后再迈上另一只脚，至河中心时右脚的圆木晃了一下，他心里一颤，周围人也将揪着的心跟着一颤，但他未慌，最终走至对岸。下了岸他就看见双眼睁圆惊愕的什。他对他笑了下便立马转身向南岸的人群胜利地挥手。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人陆续过河，接着一大群人也踩着木头循着前者的路。

那天是什第一次看见世界上还有这么美的服饰，他以为母亲这位天生的绣娘已能绣出村里最美的衣裳。但，泛光的绸缎与闪亮的耳坠此时正摇晃在人群里，也晃入了他的眼睛。

那是他遇见她的第一次，只见人群中一个着素粉色长衣的小女孩玲珑而至，长长的发在耳后微微隆起，一部分垂于脖颈处，另一部分垂至腰际，一支银质头钗插于乌黑发髻之上。未施粉黛却早已美至醉人。他沉在女孩发尾扫过他脸上的那一秒里，就算姑娘走了好远他依然沉浸在美丽的幻影里。久久。久至忘了对突然而来的人群的恐惧和疑问，久至月光在河面漾起的涟漪上摇晃，久至远处月色下跑来寻他的母亲的身影。

图片来自网络 奇怪的是母亲没有责怪他，只是自那之后整日忧心忡忡。父亲显然也不知道母亲的难言，他有表达过疑惑，但母亲仍不做说明，他便不再多问，只是递上一杯水似能解这焦虑。

他和往常一样在河边玩耍，将满地红叶拼成各种漂亮的形状。可是这一次不知不觉他拼成了一个六、七岁般大的女孩子的图形，他对前几日的遇见念念不忘。

放下最后一只脚的叶片时一个阴影覆盖上他的作品，他扭头一看，正是那个让他用潜意识拼凑的姑娘。她对他莞尔一笑，将手指着自己再指指地面，惊喜地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男孩子。秋日的阳光温和并不热辣，映在她好看的衣襟上亮着轻微的光，温柔的风自身后拂过，牵起女孩儿的衣角，也轻揉过耳鬓散落下的细细的发丝，向前漂浮，微风过后，便沉在她粉嫩嫩的脸上。

图片来自网络 他静止在此刻，好希望时光不要再流转，就留在此刻，留在能见到她的这一刻，没有天黑，没有分别。

就这样两小无猜的孩童每日一同玩耍，并在秋日的余晖里分别，他知道她将去往河对岸，并且将在明天的午后到来。

他为她制了用槭叶叶瓣卷成的小发簪，不同颜色的红插于她乌黑的发髻里，也有过将整片干枯叶片自然的卷曲竖于发髻两侧，都与她头上那支素雅的银饰相衬，她很是喜欢。他也欢欣于她的喜欢。

有一日他问起她的名字，他在地上写个“什”，示意名字笔画。女孩拿起树枝写了个“咕”字。

你叫咕？听说有个“口”字作偏旁的都是能发声的字，说明了迫切想要发声的愿望。好可爱。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