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眼见已至酉时,仲春里虽然白日的时间已渐渐昼长,但现在天边已经霞光满天,卖艺的杂役已经耍完了最后一场戏,四周店铺断断续续开始收拾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加紧了步伐。
大礼律法严明,最寻常的便是宵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全城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各街坊商铺方可开禁通行。
而凡是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就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
念南自然知道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响起宵禁的禁锣,可走了大半天的她早就全身没了力气,又想着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溜出了竟然还没吃到碧桃糖,她心里又恼又急。
清素的小脸因捣腾了半天早已有了疲倦之意,额头上起了薄薄的汗几缕发丝也胡乱贴在脸上,可她依旧急乱的向东豫胡同的方向走,不知是越急越乱还是怎么,竟感觉怎么也走不到。
催促行人归家的禁锣声再次响起,念南这下真被急出了眼泪。
一匹铁青马从她身侧越过,她也没注意,可走着走着那匹马儿竟然被主人勒回了马头,马蹄哒哒向她行来。
“楚小姐怎么在这?”
念南吃了一惊,抬头便与马上的少年四目相触。
少年穿着皇子阶品的黯苍色朝服,领口、袖口皆有青狐绒相衬,冬朝冠上红缨被风吹得又些凌乱。
今日的他有别于上次的清朗,他骑着马停留在街道的中央,背挺得笔直,眉目在夕阳的余辉下多了锐利。
他勒紧了马缰,眼睛澄澈明亮却不难看出一丝担忧之色。
“六阿哥!”念南呼出了声,明显听出了声音里的喜悦,却那么一瞬她立马别过头,小手忙整着鬓间的乱发。
允安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声音更润了些,“我送你回家吧。”
他没有问她狼狈的理由,只是下了马,小心翼翼的抱起她,稳稳的护着她坐上马。
他牵着马走得十分慢,嘚嘚的马蹄在临近宵禁的街道上轻轻回荡。红霞满天,胡燕归巢。
念南僵直的坐在马上,将自己的脸低低的掩着,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是狼狈至极,她不想让他瞧见。
允安的声音很轻,温润而缓慢:“这么远的路你个小小的人竟然也自己走来了。累坏了吧。”
念南不做声,之前原本不觉着什么的,现在却不知为何竟有了丝委屈。她悄悄的侧眼瞧他,这个角度看去,他英气的五官越发的分明凛然,她又想起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嘴角上扬,眼角弯弯。
宵禁前最后一声禁锣敲响,念南明显的被突如其来的锣声吓了一跳,允安看在眼里,安慰道:“没事,我在。”
念南一瞬间的恍惚,后知后觉的发现心里暖洋洋,对呀,有他在。
她安心的听着太过安静的街道上鸟燕归巢的吱喳声,听着晚风吹过她发梢的沙沙声,好似,好似还听到了他厚靴触地时年轻有力的脚步声。
“六阿哥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出宫?”
允安好似也在想着什么,听得她这突然一声,还缓了几分神才道:“嗯…今日正巧皇阿玛诏我入宫侍奉,在书房时间耽搁久了些。”
幸好是耽搁久了些,后面的这句他没说出口,只是嘴角不着痕迹的上扬。
念南终于抄完了一整本《女诫》,她放下笔长吐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小手。
那日回府后额娘抱着她哭了好久,边哭边骂,阿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看出是真的着了急。
她被罚了抄书,可这次她没有一点怨言,她还记得允安送她回府的最后,她下了马,道谢都忘了的就忙忙遮着脸往家跑,允安在身后叫她,她有些窘迫:“你别看我了。”
他笑了,说“好看。”
念南想到这小脸又红了起来,她拍拍自己的脸,喃喃:“不想了不想了。”
仲春之际喜下绵绵细雨,刚刚下过雨的小院里枝芽花草反到更显得郁郁葱葱。念南将折窗全扇都打开来,看着天开始一点点放晴便起了兴致。
仲春还是有些凉,她披了身淡蓝冰梅纹的斗篷,湖绿色的冰梅纹织成点点折枝花卉纹样,显得素净却气质得很。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阁房。谁知刚踏出房门就有一颗小石子落在了脚边。
开始她并不在意又走了几步,谁知小石子又落来了几颗。
她举目四望,只看见允安正跨步坐在她小院外的那棵大槐树上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也许是来了许久的,他的发梢潮潮的,淡蓝团松的上衣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点点放晴的天有阳光泄下,落在他身上浮现些许七彩与这濛落微曦的天相衬得刚好。
念南瞧见他一时惊得瞪大了眼,却马上又恢复之前正经的模样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了些什么,那婢女便出了小院。
念南连忙走到了矮墙下一脸急迫又带了些责怪:“六阿哥怎么在这?”她心里有些气恼,怎么说他也是个阿哥吧,怎么就爬到了她家树上如此不合体面,而且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会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吧。
允安看见她就很开心,不管是她笑的时候还是现在恼的时候。他看着她身上那件淡蓝斗篷竟突兀的说句:“真巧,我们俩穿到一起去了。”
念南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不知是羞是恼。
他笑得更开心,从身拿出了个竹篮小心翼翼的用绳子垂下,直到垂到了念南的眼前。
小小的竹篮里是满满一篮子桃花,迎面便嗅到了桃花盛开的繁景,她不解却听到允安对她说:“里头。”便用小手抚开最上层的花瓣,一盒用红底金碎花包好的甜食上面工整的用金墨写着碧桃二字。
“碧桃糖!”念南开心的叫了起来欢喜得不得了,仔细再看上边还夹了张签纸,纸上是男子刚俊挺健的字迹:“自别东豫斜夕后,初将桃颜笑春风。”
念南这次没有颔首羞怯,她抬起头看着坐在树上的翩翩少年,眼尾水红的胭脂衬得她肌肤雪白,明艳含笑,这一笑醉了春风醉了君。
“爷!怎么样?念南姑娘喜欢不?”
福子一见自家爷出了东豫胡同口就立马迎上前来问道,可见着自家爷满脸笑意便也知道自个今儿有赏了。
允安双手背在身后走路都带起了风,辫尾末的白玉穗子在一步一伏间摇晃清脆。
他笑着打趣道:“福子你别说今儿我可真得赏赏你,那么一篮子桃花瓣儿你可是摘光了御花园的桃花吧。”
福子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爷,其实奴才没敢去摘御花园的桃花。”
“是吗,那你从哪来的?”
“这不上书房的花瓶里就有现成的吗。”
“上书房?”允安有些疑惑,他分明记得上书房从未见过插瓶里有桃花的呀。允安走了几步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福子,五哥是不是前日里提到今儿是沁桃嫂嫂的生辰?”
“对呀,还说要给沁桃福晋送撒金碧桃呢,五爷是真疼沁桃福晋,一株撒金碧桃多贵呀,但那桃花是真香,香得…”福子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主仆俩相互对望了眼。
允安不安的咽了咽口水,喃喃:“福子你看明天能给师傅那告个假吗…就说我身体不适吧…
眼尾水红的胭脂衬得她肌肤雪白,明艳含笑,这一笑醉了春风醉了君。 下章预告:午膳后,慈宁宫的木嬷嬷来传旨,说是太后起了性子听戏,各宫主子若闲着的都可去听。她老人家既然都传了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剧场彩蛋:
允启:媳妇 我真的准备了礼物ಠ_ಠ
沁桃:那东西呢 (T . T)
允启:不知道怎么花就变秃了
沁桃:来人…
允启:媳妇别动气 我自己去拿搓衣板
沁桃:来人 把指压板抬上来
允启:∑(゚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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