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玉娥随儿子回到省城的小家时，夜已经漆黑，天空镶满了晶莹剔透的珍珠。城市的夜美得耀眼，远处的高楼大厦，已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刺花着她的眼。

进了儿子家，看到地上铺着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玉娥心里多少有些打怵。儿媳妇是城里人又在机关工作，她最怕她嫌弃自己是乡下的老太太。所以，来时洗了澡还穿上了过年才穿的新衣，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尽量将自己穿衣打扮，往城里的老太太身上靠拢。让他们挑不出自己的不是。

见她来，儿媳妇眉目挑了挑围着她转了一圈，目无表情地端起水杯进了卧室。那个妈字，终是没有喊出口。即便这样，玉娥也觉得满足了。她也早已习惯了。不就是一个称呼吗？现在年轻人惜字如金，不叫就不叫吧。

奶奶!这时，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冲她撞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甜糯糯醉人心底的呼喊声。

哎哟喂，奶奶的乖孙呦，想死我了。看着怀里趴着的香香软软的小家伙，玉娥的心瞬间被泡软了。所有的不快也一闪而过。她激动地想，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隔代亲吧！

第二天，她就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接送孩子上下学，然后做一四个人的饭。虽然学校距离小区紧隔着一条街，但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街道，还是让她的脚步左右为难，更何况一个刚上幼稚园的孩子呢！

送孩子上学了，就是她最空闲的时候。建国两口子果真很忙，从早上离家，一直到很晚才进门。他们早饭基本不吃，中午单位里有工作餐，而且还是免费的。孙子乐乐中午也在学校里吃，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只留她一人在家。看着这寸土寸金，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都想不来的大房子，洁白的墙壁一尘不染，橘黄色的实木家具泛着耀眼的光，玉娥却喜欢不起来。里面太空荡了，给人一种逼迫感。连空气也无聊得在房间里舞蹈。

趁着孙子没有放学，她提着篮子下了楼。之前来过几次，儿子也带她熟悉了菜市场，这次再来，她很快熟门熟路找了过去。挑了几样小菜，割了一点五花肉，她去摸自己的内衣口袋。幸好老伴儿临走给了她钱揣在兜里，要不，买几颗菜都得伸手管儿子要，面上难堪不说，还显得自己这当妈的不够豁达。她一边往篮子里放菜，一边想，这钱啊，谁有都不如自个儿有，花起来气势，也不必拿祈求的眼神去跟孩子讨要。

晚上儿子两口子回到家，饭菜已经做好。儿媳妇甩掉高跟鞋，朝着饭桌上样子不太美观的饭菜瞅了一眼，洗了手啪地摔上卧室的门，将自己关在里面。

玉娥解下围裙，赶紧跑去门前轻轻地敲，兰兰，过来吃饭了。

不吃了，没胃口。半天，里面才扔出一句话。玉娥赶紧把目光瞅向建国。建国坐在桌前看了看盘子里的菜说，咱吃吧，别管她。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小孙孙倒是很给面子，吃了不少奶奶烙的葱花饼。一边吃还一边喊，奶奶，下次还做烙饼，好吃。

玉娥目光和蔼地摸起筷子，帮他挑了一筷子菜进碗里，心情这才略微好点。她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啊！乐乐喜欢吃奶奶以后经常做。

吃了饭，玉娥进厨房洗碗，建国才想起没给母亲买菜的钱。他冲她一笑说，妈，我都忙忘了，这就给你去拿钱好买菜。不用，我有，玉娥嘴里的话还没完，儿子已大步着进了卧房。很快，里面就有二人低沉的争执声传来:买棵菜也得给钱，她不吃啊！她儿子不吃孙子不吃啊！

你就小点声吧！我妈给咱带孩子还要她自己掏钱养我们一家，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后面儿子儿媳说了什么，玉娥一句都不想听。她把碗放回碗柜，关了厨房的灯，默默走进自己的小偏房里，再也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