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一个人在浙江, 一个在天津。
不久前,我哥在打电话时告诉我,父亲脑袋可能有点毛病,需要你放假时抽点时间照料一下。好巧不巧,我恰好暑假有两周时间,且可以自由支配。只是,一想到要与近些年来相处不怎么融洽的父亲共处一室,还要照顾他,未免有点低落和埋怨。
父亲今年五十岁,而我二十五岁。现实就是那么魔幻,好像我刚活完父亲的前半生,却转眼就看到了他的后半生。他如我这般大时,刚好我出世,而我如今却还在上学。更让人难以意料的是,两年前也是我照顾我的姥爷,同样是中风,但是姥爷没有挺过去。
如今,我哥刚参加工作而我还在读研究生,但渐渐的我能感到家庭责任一直一直的往我们身上加,中国的家庭观念真的根深蒂固。我们小时候都曾傻乎乎的想要逃离这个家庭,厌恶周围人的一切,年纪越大,却越来越想着哪天能够荣归故里,这应该是一个中国人最为期待的事情。
话说回来,父亲在我记忆中一直处于一个不甘心的状态,「抱怨」——是我听到母亲对父亲讲的次数最多的评价。他后悔听了母亲的话,更后悔信了他的大哥,每到酒后发疯起来,万年不变的总是把旧事再说一遍。二十五年前,也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河南农村正大搞计划生育,也是今天与父亲聊起往事才知道除了现在的大哥,还有两个夭折的兄弟,我竟然是老三。二十年前,父母总想着能够多生点儿女以后家里能人多点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可时代趋势下这是不允许的,最后我出世了,也正是我的到来造成了整个家庭无尽吵闹的开端。我曾一度怨恨自己的出世,怨恨自己最不该到来这世间,一切都是不应该的。
当时,父亲的大哥是村支书,我家属于超生家庭,也缴纳了许多罚款,但依旧逃脱不掉。父母二人要被迫选择一个去做结扎手术。当年场景已不能复现,只知道在经历许多商量后,最终决定由我父亲去。现如今写来,又感到其中疑点很多,往日听到的版本里,那是一个深夜,镇上来人直接翻过了我家的墙头,进来拿人拉到县上去做手术。这是父亲未能预料到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亲大哥会出卖他,唉……,我在写这些事的时候真的感到非常恶心,种种回忆漫上心头,但是这些事却又建立在父亲一人的口述上,细细推来充满着不可信。结扎手术之后父亲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也成为了他与大哥之间翻脸的开端。自我记事起,我从未与大伯说过一句话,甚至我们家的人与他家的儿女都沟通甚少。
以上种种烦心事套用我母亲的一句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的确,这些事真是从小听到大,多的我都不想再用文字复述一遍,但是结果的代价着实已拖累了整个家庭二十余年。父亲术后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从此每天都要忍痛,更是不能干重活。养伤半年,留下了酗酒的毛病,烟抽的愈发多,疯起来就摔东西,打人。我小时候唯一念头就是快速长大,长大了有力气,能把父亲撂倒,看他还疯不疯。
这一想法,一直伴随着我的幼年。然而,经历及年龄的增长使得这一想法变得越来越模糊与不切实际,我变得越来越理解父亲当初的处境,怨恨渐渐变淡,同情的成分日益变多。
八月十九日,我与导师请了假。次日我从天津买了卧铺奔赴杭州。
早些天,家里闹得很不愉快,事件起因在于我哥带领母亲去了一趟老君山,但却勾起了父亲极其严重的嫉妒,他心里极不平衡,恶语道:“老子在这里一天天累的要死要活,你们还有钱出去旅游?”随后,整个家庭群里充满了长达数个小时的诉苦与谩骂。我再次心痛,母亲今晚又要失眠了。二十年来,母亲为了我兄弟俩强忍了二十年。在我与兄长相继考上大学后,母亲不止一次萌生过离婚的念头,其中有次更是甚至已经找到律师拟好了协议,只是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成了两人常年的不见面。
不见面,不说话,我想这应该是两人的最好状态了。
来杭州已经三天两夜,让我有点困惑的是医院治疗方案的不透明,我们只能机械化的按照医生的安排去做各种检查,各种输液,也许医生懒得解释,但是每天流水随着检查及输液数量种类的差异也在数百元至几千元之间波动。庆幸,有了医保,期望最终费用不会让人负担太大。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陪床,这次近距离接触医护人员,尤其是护士群体让我对这种职业多了几分理解。首先是值班护士的工作起来的那种紧迫感,沾满污渍的小白鞋在走廊上吱吱作响,小护士们走路虎虎生风,更是一值班就是两天,晚上也要各种查房与关切。最为重要的是,作为护士不管病人怎样,都要无区别对待,这里的护士都是浙江省内人,说话软声细语,再加上对待病人特殊的亲切感,让我听着分外温暖。
杭州的天气真是多变,最近赶上台风登陆,往往一阵风就是一阵雨,风携着雨,雨趁着风,这天气应该要随身带着伞的。
医院离西湖只有两道街,前天白天已经去了一次湖边,这次趁着下雨又是晚上我决定再去一次。雨刮在脸上是热的,只有风带着些许凉气,却是一阵阵的吹。来西湖看雨的人并不少,更多的是小姑娘,偶尔碰到几个穿旗袍的真的好惊艳,感觉像是电视里走出来的,让人神往。不过雨有点不如人愿,夏季的雨过于狂热,掀着湖面走,乌云吹来月亮就闭上了眼,风雨过去又皎洁如故。
湖光月色西湖水域面积纵横数里,边上又傍着山坡,眺望去,黑乎乎的山里只有半坡上亭子里的一抹亮光,如果此时有人在亭子里看着我们这些湖边人,那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又一阵风吹过,大雨如注,坠在湖面。没带伞的游人只能悻悻而归,急匆匆的遗憾未能得揽西湖全貌。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我撑伞在湖边扶柱而立,尽收此景。
“烟花”要登陆了,接连几天杭州都在下雨,今天照例瞅了一眼回家的车票,突然发现回家的火车停运了,真是吃惊,我对目前的情况过于乐观了,照目前的情况看待,我们可能要在出院之后推迟两天才能回家。唉,可是杭州最近几天又要下雨,呆在这里又不能出去,白白浪费时间与金钱。我还在考虑能不能坐上列车前往另一个地方,避避雨,也不枉这次长途奔波。
列车始终未能补发,昨天夜里只听见窗外风呼呼的,雨滴敲打着窗户,裹着被子还是感到冷。今天一大早起来,窗外依旧下雨,“烟花”还在海边打转,貌似提前了,今天下午可能就登陆舟山了,站在天台上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台风的威压,是一种怒吼式的强势,一阵袭来顶不住则要随风而去了。
昨晚也下雨,只是晚饭吃得过饱了,趁着间隙,偷偷跑去外面,想去看一眼雷峰塔。辛苦走到湖边然后搭了一辆公交,等到了雷峰塔,可是早已大门紧闭了,有点可惜没能近观,不过面对这些大建筑,一向都是远处望去,最为有趣。故此,我们又沿着湖边的石板路走了些久,过长桥,踱柳浪闻莺。
风吹着湖面,阵阵浪袭来,最终在岸石汇合,啪啪作响,再望去远方的雷峰塔,矗立于云水之间,如临海市。
长桥、雷峰塔雨下个不停,一阵大雨袭来,游人散尽,才有幸目睹西湖的另一个样貌,刚柔并济。
终于出院了!父亲刚走出门就点上了一根烟,诉苦道:“太急人了,这几天我都是偷偷抽,把我急坏了。” 我司空见惯,只不过看到出院须知上加粗的 “戒烟、戒酒” 一时五味杂陈。算了,这么多年了每让他戒烟都是无果而终,我懒得劝了,希望这次住院经历能让他自己认识到问题。
父亲执意要带我再去杭州其它地方转转,他总说来一趟不容易,我犟不过,又恰好受台风影响,回家的火车也停了,只能答应。下午在宾馆安顿好之后,我们就前往了黄龙洞,美名曰:直捣黄龙。无奈,山里太闷热了,西湖吹来的风完完全全的被山挡住,再加上刚落过雨湿气逼人,却密不透风,刚走几步就汗流浃背。我还能忍,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拖着肥肉在山阶上艰难移动着实有点难忍。还好,在登顶之后,一片凉爽,西湖的风迎面吹来,先前的闷热皆随风而去。
小憩之后,我们下山过栖霞岭便是岳王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门前立牌写的正是《满江红》。历史百年,再踏故人之地,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再往前去,便是苏堤,当年苏轼为治理西湖,费人力十万,把湖中的污泥浮藻挖出便筑成了这道堤坝,如今苏堤上游人如织,皆承东坡居士之情。
天公不作美,一时间又是大雨倾盆,我俩被困在湖边亭子里,还想着能等雨停再前往下一地,可过了近一个小时仍然不见雨歇,念头作罢,此时天色已晚,但眼看断桥就在眼前,我心念道下着雨又是夜中的断桥该多迷人啊!在这个想法的驱使下,我俩决定冒雨前往断桥。就这样,我俩一人一伞,就沿着湖边小径往断桥而去。
也多亏了这雨,湖边的人屈指可数,能够看到这样安静的西湖也是一种运气。踏水而行,沿途又经过西泠桥,安然静谧,雨水在灯光的映衬下打在桥岩上,分外动情。
西泠桥再向前望去,便是断桥了,桥上无光,只有几盏路灯在风中矗立,桥上光秃秃的,两边湖水充盈,断桥却如西湖的眸子点缀其中。可惜,风雨太大,我在桥上踱了几步便耐不住冷,朝下去了。返回到住处时,已晚上十点多了,此番夜游西湖,回忆无穷呢。
一觉醒来,分外清明,好久没有睡的那么香了。
在爬完北高峰之后,我俩便坐上晚上的火车回家了。
记忆中与父母的外出总是与医院脱不开关系,高中时母亲看病,那是我第一次去郑州。前年为父亲看病,那是我第一次去重庆,这次去杭州仍脱离不了医院。我一直有意组织一次全家人一起单纯的旅游,可总是凑不齐,这个想法太需要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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