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豆年那一镖钉透滚刀姬刀身一刻,滚刀姬已明了自己已败。
下一刻,小九的刀就横在了她白玉的颈子上。
滚刀姬眼角的疤随眉头轻轻皱起,喃喃道:“果然是你。小九。”
小九木讷道:“什么是我?”
滚刀姬道:“杀了小五的人,是你。”
小九又道:“小五,不是自杀的么···”
滚刀姬冷冷道:“他又为何自杀?”
滚刀姬在小五尸身前发现了五十三只梅花镖,知道是小五的暗器。然而五十三只镖上却钉着五十三颗红豆。
红豆点点,和小五的一滴滴血混在一起,令人格外悚然。
而小五自杀时,则坐在小九房前一角,死前保持坐姿,面色平静。
此刻,二小姐滚刀姬重又见到了那颗让小五心道崩塌的红豆,这颗红豆象征着小五这辈子都无法完成的一镖。
小九木讷道:“你要为他复仇?可二姐你却从未回应过小五的追求,现在他死了,你又何必?”
滚刀姬看她的眼神,似在看一个非人的事物,从滚刀姬眼中看不到任何感情。
小九没有动手,她反将刀撤去了。
“为何撤刀?”滚刀姬道。
小九指着她眼角的疤,“先前既然曾有人留你一命,我也这样。”小九讲完,下台。
滚刀姬好像全不在意,丝毫也不感谢,她从舞女衣服里掏出只西域的烟枪,吸起了烟,她感到实在虚无,因为她骨子的残忍已无处施展。
那个观台上的男孩,小七,跑了下来,他拉住小九的手,“九姐,你胜了滚刀姬。”
小九看他很欢喜,自己却没有这种感觉,她问小七:“那又如何?”
小七道:“想必,此后来找你麻烦的死囚,会很少了。”
小九低下头,好像被滚刀姬的那副了无生趣的面容感染,也十分沮丧,尽管她明明胜了。
这时,透过衣衫,红豆年拉了拉她的手。
小九立刻活了过来,她抬起头,眼神里复现光明,她回应似地裹紧衣衫,其实是在抱紧红豆年。
回到房间,红豆年又从她的袍子里滚了出来,他轻轻扇风,戏言道:“袍子里实在是热。”
小九两手抱着将他们两裹在一起的袍子,一边无言地看他。
她将自己最初的欲望给了红豆年,此后再难脱离。
红豆年道:“今晚,我们可便逃出去。”
小九呆了一下,道:“今晚?”
红豆年道:“九儿,你已胜了滚刀姬,此后,大抵再无人敢挑衅你。”
他拉过小九的手,道:“这时,你就会变成一个没人注意的人,你不主动挑衅别人,就不会被别人惦记。”
小九重复了一句他的话,然后道:“我不懂。”
红豆年道:“豺狼很少惦记狮子。记得,今晚,你我一道从这座楼中逃出去。”
小九道:“可我也是死囚,虽然并没有罪。我逃,也会被皇帝的爪牙追捕···”
红豆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小九点头,十分听话。红豆年感到欣慰,可私下却有些怕,他害怕,小九做杀手的日子里,背地里大抵已经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罪,她真能逃出去么?
此时,门外又有声音。
是脚步声,三个人的脚步声。
红豆年原本慵懒地躺着,突然起身,他透过房门,听声,接着又站起。
他转身对小九道:“我要出去一趟。”
小九听到他的话,第一个反应是:“你要离开我。”
红豆年拂了拂她的短发,“我红豆年此生都不会背信弃义。”
“可、可是···”
小九要跟着他,红豆年道:“你我一起,便更危险。在此处等我,不必担心,我已识得路。”
红豆年闪身出了门,跟上门外那三人。
而他一走,小九先前的兴致再次熄灭,她拿起一只尖锥,轻轻地挑动灯火,借此消磨时间等红豆年回来。
红豆年跟在三人身后。那三人步伐出奇一致,塌肩晃脑,手短脚长。
是三只老鼠。这就是令红豆年最惊讶的地方,在朱之臻的高阁,为何会有这三只老鼠?
三只老鼠并未留意到屏息的红豆年,他们走过小九的房间,穿过一条走廊,接着往深处进发。
红豆年一点点记着路,发觉三只老鼠进了一道门。
门后传来咳嗽声,是那个掌管这一切的老人。这个老人,先前红豆年一直不敢确定是否便是朱之臻,但既然他是这间阁楼的主人,自然是大臣朱之臻无疑了。
梁上鼠、地走鼠、仓鼠三人低着头,蜷缩身体,进了房间。
红豆年戴着面具,在监牢中并无人注意他。这座监牢的确很大,幽深而污秽。
三只老鼠将门关上了,声音便隔开。红豆年将耳朵贴在墙上。
他本就是百晓灵手下最好的密探,所以即便透过墙他也能听到些许话语,了解到一些破碎的信息。
他听到老人说了“跳跳生”、“陛下”、“杀手”等词,拼不出什么细节,但大抵知晓,海家的年轻皇帝已面临被杀手刺杀的危险。
他听到三只老鼠低三下四的声音,他听到“师父”、“红豆年”、“齐莉菲”等词。他心下惊惧,莫非,三只老鼠是朱之臻派来打探他红豆年的?而且,朱之臻是他们的师父?
他又听到了“小九”,但关于小九,他们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
他听见小九,心下感到温暖,他想立刻回去见小九。这种感觉是他行走江湖以来从未有过的。
他想,朱之臻要杀海家皇帝,便组建了一个十杀手的组织,在这座不可见人的监牢养蛊,最后厮杀出的死囚便成为最无情的杀手,这些无情的杀手,便会行刺海家皇帝。
海家皇帝一旦被刺,天下三分的稳定局面势必崩摧,战争也将一触即发。这是他的主子百晓灵不想看到的。所以,红豆年忽而想阻止这一切发生。
可···他自私地想,可这跟他红豆年有什么关系呢?他明明可以和小九逃出去,不管不问这一切,小九···小九···
他心跳有些迅速,想到此后可以和小九过生活,他忽而意乱情迷,叹了口气。
这时,门内人沉默了。
红豆年意识到他已被人发觉,接着,门猛地震开了。
红豆年已跃开十步,身后则有冲天灌顶的杀气。
他慌不择路,心想,三只老鼠不可能有这样的杀气,而那个咳嗽的朱之臻老人自然不具武功,那么,这个爆发出野兽杀气的家伙,究竟是谁?
红豆年向来自矜轻功卓绝,此时却发觉身后那人已要赶上。他惊悚地想,这究竟是什么人?
身后那人已要赶到,红豆年在一条走廊间猛地转身,看到一扇开着的门,接着跳闪过去,封住了门。
那人似乎未发现他藏在屋中,已过去了。
红豆年情急之下躲到一间屋里,现在本应松口气,他抬头看了看门匾。
门顶上挂着个朴素木牌,牌上写着“姬萌萌”三字。
萌是万物生长的意思,红豆年想,名字取得倒是不错。
他回头,看到房间内素朴至极的摆设,还有一道门帘。
门帘后飘来一缕烟。这种烟草的味道他似曾相识。
而烟味之下,又有一丝淡淡的香气,好像是梅花香。
等他反应过来烟草味究竟是出自何人时,一个赤裸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好似全无顾忌,左手懒惰地拿着烟枪,右手有着刀。
她有着完美的身形,眼角有道疤,眼神却有着寒芒,若天际的一道闪雷。
她的头发还滴着水,是沐浴之后。
赤裸的滚刀姬白蛇一刀。
红豆年千钧一发,琴魔一指。
叮的一声,一颗红豆穿在刀尖上,刀停了下来。
滚刀姬看着那颗红豆,无言,却露出莫名可怕的笑容。
她的眼睛、她的疤、她堪绝的身材此时与她的残酷笑容相比,都相暗淡。
她从身边卷起一道薄衣衫,盖住身子。
接着绝刀乱滚。
滚刀姬以刀自称,自然有她的说法,她自信乱刀之下,无人生还。
无暇发出暗器的红豆年在一尺内被刀光裹挟,他知道,滚刀姬明明可以杀他,但却要先残忍地玩弄他。
红豆年此时就像条案板上的鱼。
白蛇吐信。
红豆年将死一刻,无双的手指一划,顶住了那绝杀的一刀,接着,刀顺着他的脸划了下去。
他的面具被划落了下来,露出绝美容颜。
滚刀姬残忍的脸忽而消失,她呆呆地看着他。
而红豆年的两指抵着她的下巴。
不论是他的容颜叫她停刀也好,或者他的琴魔指令她收刀也好,总之,她的刀停了。
姬萌萌无法停止的刀,此时被他红豆年停住了。
这时,门被敲响。
门外有个沧桑男人的声音,他敲着门,“二姐···你在干什么?”
滚刀姬说不出话,她轻轻咳了一声,眼睛瞪着红豆年,他的手指再一使力就会洞穿她的喉咙。
她平静道:“无事,房中练刀。”
门外男人道:“小五已死,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斯人已逝,何必苦了自己?”
接着门外声音遁去了。
姬萌萌看着红豆年,淡淡道:“原来小九养了个这样厉害的男人···”
不知为何,她杀意尽消。
红豆年见她将刀撤去,自己便也收了杀人的手指。
滚刀姬立刻将衣服裹紧,裹得十分严实。
她继续抽烟,“我本想就此杀了你,但实在可惜了这样的男人,你滚便是。”
红豆年道:“姑娘方才不杀我,甚至未断我两指,在下已十分感激。”
姬萌萌吐口烟,道:“滚出去。”
红豆年起身,又道:“还有一事。”
姬萌萌眉间的疤一弯,怒道:“你看遍我身躯,我不杀你便是好事,你又有何事?”
红豆年道:“在下要说的是,今晚,你我从未见过面。”
滚刀姬道:“这就是你要讲的话?”
红豆年点头。他将门拉开,走了出去。
黑暗中,滚刀姬徐徐吐出烟气,接着,她身躯开始发抖,好像十分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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