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得多远,不管经历了多少的坎坷,母亲总是在家里等待着我——谨以此文献给即将到来的母亲节。
图片版权为作者所有Liza是我所工作的图书馆刚刚上任的新馆长。
她来自新西兰北岛的一座海边农场小城,在那个总人口不足1000的小城图书馆里做了几十年的管理员。
离异多年的她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浑身长满了柔软雪白的毛发的大白猫与她作伴,并陪伴着她一同从北岛搬到了我所居住的小城皮克顿。
大白猫的名字叫做“neige[nεʒ]”(中文译音很像:尼鲁)据说是法语“雪”的意思。
大白猫尼鲁悠闲地趴在地毯上。图片版权为作者所有。“为啥给大白猫起个法国名字?”我好奇地问她道。
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今晚下班后来我家喝酒,我慢慢地讲给你听……”
Liza住在我家山下不远处海湾里的一座她刚刚购买下来的蓝色的小房子里。
小房子看上去很老旧,有着1960年代的式样;房子里只有两间卧室,木制的地板踩上去发出久远的“吱吱”的响声。
从客厅敞开着的窗户里望出去,是在初秋黄昏里泛着波光的海面,还有窗外的木制大平台和大方桌,以及摆放在大方桌子上的,早已被Liza准备好了的我们的晚餐。
Liza早已准备好了晚餐,在初秋的夜晚等待着我。图片版权为作者所有大白猫尼鲁若有所思地卧在客厅的地毯上,眯起眼睛倾听着Liza与我的推杯换盏和说笑声……
“……哦,回答你白天的问题,为何给大猫起个法国名字,因为法国是一个在我的生命中有着特殊意义的国家……”
Liza将我的酒杯里斟满了红色的葡萄酒,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海面,仿佛已经沉浮在了她那遥远的,记忆的海洋中……
“我出生在一个有着强烈的基督教信仰的家庭里;兄弟姐妹加起来有七个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由于家里人口太多,小时候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吃饱过,从来都没有穿过新衣服;从来都没有看清楚整日忙碌着的母亲的面孔,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母亲专注地凝视和为了我而停留下来的片刻。”
“相反,那所大房子里仿佛总是充满了吵架声;那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争吵和打斗。”
“我记得幼小的我坐在地板上望着冲突中的兄弟姐们,看着他们愤怒的争吵和厮打,以及在厮打后又在瞬间变得和平友好起来的,戏剧性转变的态度……久而久之,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家人们的那种特殊的表达爱的方式吧?也可以说,进入了青春期的我开始厌倦了母亲对我的忽略,以及那所大房子里日复一日的吵闹声和肆无忌惮的欢笑声。”
“我变得很叛逆,我告诉已经被繁重的日复一日的劳动压弯了身体的母亲我要离开那个家,离开新西兰;我要去海外旅行,去寻找我的世界和人生……”
“妈妈听后第一次将她的目光专注地投向了我。多年后,我仍然记得在那一刻她的目光中所蕴含着的担忧,内疚,遗憾,哀伤和忧愁……”
“肩上的双跨肩背包里盛满了我所有的家当,我用在小城酒吧里打工积蓄起来的钱买了一张飞机票飞往了欧洲。在落地伦敦后,我很快的在餐馆里找到了服务员的工作;然后用积攒下来的钱买了张火车票去了巴黎。那一年我刚满18岁……”
Liza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将目光收回到杯中,低垂着眼帘,像是在鼓足勇气继续着她的诉说。
“……到巴黎的不久后,我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配酒员的工作;并且在那家酒吧里认识了我的前夫……一位在酒吧里以跳钢管舞为生的,来自苏格兰的男青年……”
Liza咬紧了下唇,似乎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地挣扎着。黄昏变得安静和暗淡了起来,只有海潮冲刷着沙滩所发出的“哗哗”声,在带着咸味的海风中寂寞地唱着……
“他一定是一位很帅气的男青年吧?……呃!我是说,你的前夫……”
Liza抬起头,对我遗憾地笑了笑:
“他不帅也不好看,但是他曾经用那一双棕黑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过我……你知道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那么认真地注视过我;所以我就……”
一丝蕴含着无奈的苦笑略过了Liza的嘴角:
“来来来,赶快吃点东西……”
“……那,后来呢?”
我好奇地追问道。
“婚后的我发现我所嫁的男人,是一个除了跳舞,喝酒,打老婆外,没有任何生存技能的男人。他很快地失去了工作,整日躺在家里睡懒觉,抽烟,喝酒……很快的,我发现我做调酒员赚来的钱根本不够我们两个人的开销;于是他便想出了到大街上乞讨的主意……唉!那一种将自己的人格降低至零点的感受是我终身难忘的,而他只是躲在我的身后,将我坐在马路旁乞讨所赚来的钱全部用来买酒喝,喝醉后接着暴打我……”
“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巴黎的冬天,他在酒后的施暴中打断了我的小手指……”
Liza伸出右手的小手指,我看到那一截小指奇怪地弯曲着;我听到她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接着说道:
“更糟糕的是,在他的拳打脚踢下,怀孕已经四个月的我流产了,并且在流产后被医生诊断为终身不孕……我这才侧底地伤了心,决定离开那位带给了我太多的痛苦的男人……”
“我给远在新西兰的家里打了越远电话。那是我在离开家的五年后,第一次给家里打的电话……”
Liza的目光变得湿润了起来。
“电话是妈妈接的,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后,我变得泣不成声……整整五分钟,电话另一头的妈妈只是在静静地聆听着我的哭泣声;在我终于平静下来后,妈妈对我说:‘回来吧,女儿,回到新西兰来,家人都在盼望着你的归来呢……’”
Liza有些尴尬地用手背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远处。
“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母亲也早已过世了。可是不知为何,每当我想起妈妈在电话里对我说的那一句:‘回来吧,女儿’时,我都止不住想哭。我忽然觉得曾经为了生活而忙碌着的母亲其实从未忽视过我,我也因此而决定不再离开年老的父母;于是在他们的身边留了下来,一直到他们去世……”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些被我留在法国的悲伤往事也渐渐地被蒙上了温暖的颜色。我曾经回访过那里,为了纪念那个离开巴黎的飘雪的冬天,我领养了尼鲁……”
Liza顺手将站立在餐桌前的大白猫抱在怀中,带着甜美的微笑对我说:
“是母亲的爱,教会了我宽容,也让那一个生命中的寒冬演变成了飘雪的美丽,让我收拾起伤痛的过往,从悲伤走向了希望。你看,有尼鲁的陪伴,我的生活一样是平静和甜美的……”
尼鲁的喉咙里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他抬起头,眯起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主人,向她传递着由衷的,爱的感受……
作者简介:曾经的国内某日报,晚报社,和东京某华语电视台的记者;现在的新西兰某图书馆的管理员。酷爱读书和写字,最大的愿望,是分享我海外的生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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