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

　　序

　　

　　他说我叫周游。

　　他说我会唱歌，边弹吉他的那种。他的眼睛里有一抹亮亮的光，感觉到有点得意的样子。他说在这个小酒吧里很多人为我的歌哭过，不，他又改口，或许哭的人只是醉在了酒里吧。他说我不会喝酒，然后饮了一大口，最后还是醉了的样子，开始拨动吉他的弦。

　　他开始唱那些很老很老的歌，藏在头发末梢里的词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说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头发的姑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一年我和她都只有十七岁，穿着有点肥大的校服。她喜欢听周杰伦的歌，我就学着唱给她听，坐在有点黄昏影子的草坪上，天空美好的都是透明的蓝色。他说她的字很秀气，有点像小学生写的中规中矩，抄出来的歌词也是像作业一样的即视感。

　　他突然哭了。安静得没有声音。酒吧里依旧嘈杂，没有人会注意得到。那些光扑朔迷离。那些光灯红酒绿。那些光碎了满地。

　　我就看着周游的眼泪落下来，有一颗落在他的手指上，又缓缓地落到我身上。

　　我是吧台的破了一角的酒杯，是只有周游才会用的酒杯。我看着他每天夜里唱歌，每天日里沉睡，看着他疲惫地笑，看着他沧桑地落泪。我把他的故事听了大概几百遍了，可是我不腻，我喜欢听。

　　他突然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头发的姑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我想他应该醉了，他是不会喝酒的人。他唱过许多的歌，用那把有年头的木吉他，可是我从来没听见他唱过周杰伦的歌。

　　他才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过上奔波的生活。累到感觉不到辛苦，只是希望休息的时间更短一点，不必去想乱七八槽的事情。

　　他说她以前特别喜欢带支铅笔，走到哪都留下，周游一遍的字迹，他说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有了全世界全宇宙的光。

　　我不懂。我只是一个破了一角的酒杯。我不懂他们那般美好为何最好还是分开，为何还是输给了琐碎，为何都因为傲气没有一方低头，为何最后只留下了遗憾，彼此只能相忘于江湖。

　　天气越来越冷，有一天晚上，酒吧里出了事故。周游打伤了人，被酒吧辞退还赔了一大笔钱。周游说他就是看不惯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是吧，他没说那个小姑娘笑起来多像她。他没说。

　　我没再看到过周游。

　　后来来了个新伙计，他做事认真，热情活泼，看到了破了一角的我，我想我有了新的倾诉者了，然而他摇摇头，从酒吧的后门出去，扬手，抛掷。

　　我，四分五裂。终于不再是碎一个角了。

　　天越来越黑，夜晚即将来临，路灯也照不到我的身体。有一双红色高跟鞋从我身上碾过去，那是个精致的女孩子，留着短短的酒红色头发，有一双大大的好看的眼睛，她捡起我身体的一部分，在地面上轻轻地刻下，周游一遍。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尽管手被我弄破流了血，她还是唱着歌，脱掉了高跟鞋走着，她唱的是周杰伦的歌呢。那般相似又似乎不再是了。

　　城市的夜晚总是住着一群孤独的鬼。我安静地躺在地面上，想着周游修长的手摩挲过杯面的感觉。有一点点寒意飘过来。

　　冬天要来了呢。

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