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没有听到雨滴敲击玻璃的声响...
傍晚时他坐在窗边,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皮半张着,有些困倦。雨滴似勇猛冲锋的战士,一波接一波的撞向窗户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大雨让这座城变的模糊不堪,雨幕遮挡住了他一直眺望的那口大钟,这口钟总会在每天的这个时间发出咚咚的响声,今天似乎迟了一些。他猜想怕是这雨水要了那些老齿轮的命,揉揉眼睛钟声撞击着耳膜,实在有些滑稽。钟声掩过了雨滴声,往暗处看总能看清雨线的模样。他小时候总以为这是个超能力,一度把葫芦娃里的二娃千里眼认作是自己的师父,总爱向别人炫耀一番。中学时,他明白了这并不是超能力,只能算是他儿时排遣无聊时光的一种手段,因此他为自己并没有超能力而难过了好一阵。难过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他第一次亲吻女生的嘴唇,那种感觉才随着嘴边稚嫩的绒毛一同褪去,对责任的懵懂,让他学会用香烟一点点伪装自我的成熟。繁乱的雨线总能填满空虚,富饶的幻想总好过于现实的贫瘠。
夜幕为天空染上一层血色,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似乎是多年来欠下这座城的一笔账,力争在今天一次性还清。大雨赶走了楼下叫卖的小贩,他此时很想念小贩三轮车上保温桶里的羊杂汤,油红红的辣椒衬托着顶端新鲜的香菜叶,他喜欢加一些山西的老陈醋,醋味就像催化剂般把那种香味直推头顶,似白酒上头般爽快。大钟敲响了午夜的序曲,他侧身躺在床上,故意在窗边留了一道缝隙,好让雨水的味道可以渗入卧室里。辗转反侧终不能入眠,翻身下床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点燃一支烟。想起了儿时母亲买给他的一件名叫夜游神的酒红色外套,当时他觉得这个名字太酷了,总喜欢在没人的时候翻出来穿上然后站在镜子前孤芳自赏一番,他觉得自己就是夜游神,带着又圆又大的斗笠穿梭于无人问津的夜色中,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与来历,那种神秘感每每使他沉醉其中,他曾发誓要一辈子穿着这件衣服,略显几丝荒诞。若干年后,那件衣服不知被多少件款式新颖的衣服所取代,他再也记不起那件夜游神放在柜子的哪个角落了,也记不起曾发过的誓,或是丢掉了,亦或是送人了。如今,他已是身高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即便再找到也只是回忆一下就又放回去了吧。于是,无论丢掉或是送人都已不再重要了。时间久了,承诺便成了身上的一把枷锁,即便再如何忍受,终有挣脱的那天,或兑现,或反悔。因为,人本就是兽。
窗外一阵风吹来,烟灰四下飞散。他显得无动于衷,比起扰人的烟灰他更恼于纠缠已久的头疼病,那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用针管一点点的往他的脑子里注射水银,头越来越沉,却无法入睡,他正在渐渐遗忘,遗忘了起始,也遗忘了自己。他掐灭手中的烟,重新坐回到窗边。整幢房子中只有这里能让他最为安神,远处的大钟被四盏射灯照的光鲜亮丽,雨花在灯罩上绽开多瓣的美艳。一只精灵闯入房间,它散发出幽冥般的蓝色,他无法抵挡这种诱惑,随之飘动。广阔无垠的大海却是一片黑暗,精灵淡没于海,海角的灯塔指引着迷航的人不被海妖的歌声所迷惑,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上岸,年迈的灯塔守护者请他进屋,一杯暖暖的咖啡递至手边,霎时间驱散所有困苦与饥寒,前所未有的舒爽。猛然睁眼,那口大钟已经没了昨晚妖艳般的色彩,他依旧坐在窗边,方才南柯一梦。走向洗手间,镜中人颓废而沧桑的眼中写满了故事,他拿起手边的剃须刀,剃掉岁月的磨炼与煎熬。雨后的雾气已悄然消散,远处的山依旧威严耸立,近处的楼似沙漠里的仙人掌屹立昂扬。他又听到了楼下熟悉的叫卖声,大概是为了弥补昨晚未能赚到钱的亏空。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处的褶皱便出门上班去了。可以暂时丢掉方向,可以暂时丢掉坚强,甚至可以暂时丢掉理想,但万不可丢掉认清自我的机会。
他再没有听到雨滴敲击玻璃的声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