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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神剑记 · 第三回 是非曲直尚难辨(上)

白鹿神剑记 · 第三回 是非曲直尚难辨(上)

作者: 马拾肆 | 来源:发表于2018-06-17 17:31 被阅读53次

    第三回 是非曲直尚难辨(上)

    却说那唐九春怔怔听谭峭果然说出爹爹名字,忙哭着对何易说道:“不是的,易哥哥,你莫信他,绝不是我爹爹做的。”何易此时正自激动,怒道:“那果然便是你爹爹,你还能怎样说?你不要叫我易哥哥,你爹既然是我仇人,你便是我仇人之女。今日我念你旧恩,来日若再见,我绝不饶你,你走吧。”唐九春听到此处心中也冷了,她转念心想何易此时正自悲愤交加,毫无理智,自己怎样争辩也听不进;况且自己也确是无法证明不是爹爹,这采薇掌法天下仅爹爹独会,爹爹的弟子不论,连自己也未教得。

    她陡然想起幼时与爹爹的事,爹爹问道:“九儿,你可知爹爹为何来这僻远的首阳山吗?”唐九春摇摇头道:“九儿不知。”爹爹接着道:“这首阳山便有一番故事。两千年前,正是那殷商末年,东北方一诸侯属国唤作孤竹国,那孤竹国君墨胎初有三个儿子,长子伯夷、二子公望、三子叔齐。墨胎初见当世战伐混乱,殷商将亡,而自己年纪已老,无力应付这种动荡局面,于是便立诏传位于三子叔齐。

    “后来墨胎初驾崩,臣民便欲拥叔齐为君,但那叔齐却道:‘伯兄乃长子,我怎能称君?’伯夷听了坚决不受,道:‘父王有诏,自然遵诏。’这二人推来让去竟没人愿做那国君,伯夷为了让叔齐安心接受国君之位便离开了京城,哪知叔齐也如此离开了京城。二人同时离去,众臣只得拥二子公望为君。

    “伯夷,叔齐二人离了京城一路西行,听说西岐姬昌礼贤下士,可谓明君,便一同前往。哪知到得西岐,却见那姬昌已死,姬昌之子姬发,也就是后来的周武王,正自演兵备械,欲伐商纣。这二人便上前对那姬发一番话道:‘你父亲刚去世,你却不好好侍奉而去兴兵打仗,此乃不孝;你身为商臣,却不顾君臣之礼而要举兵伐商,此乃不忠。你如此不孝不忠,不羞于立诸天地间吗?’姬发听了很是生气,便要杀了这两人,一旁的姜太公道:‘这二人乃东方孤竹国君之子,况且还是互让君位的贤人,大王且放了这二人吧。’姬发便听从姜太公所说放了伯夷,叔齐二人。

    “伯夷,叔齐二人商议道:‘如今天下不再尚德,我们不可投靠这姬发了,且避了这不忠不孝之世吧。’于是二人沿渭河一路西上,来到这首阳山上,不久后姬发伐了纣王,天下变成了周。伯夷与叔齐想到姬发的所作所为,就发誓不再吃生于周土上的粮食,只在这首阳山上采薇食用。那司马公《史记》中便记载‘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正是说这二人之举。”

    说着唐锺便唱道:“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适安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唱毕良久他低声道:“这便是伯夷叔齐二人所唱的《采薇歌》,我那一套采薇掌法便由此演变而来,是以沉郁顿挫,与我其余武功的轻飘迅捷颇不相同。”唐九春好奇道:“那爹爹可否把这功夫教给九儿呢?”唐锺道:“还不可,我若现在教你,便毁了我教你的其余武功,这采薇掌法须得待你学会了我所有武功才可教你。”

    唐锺又道:“九儿可知爹爹生平最恨什么样人?”唐九春答道:“便是奸恶之人。”唐锺点头道:“我这采薇掌法只有遇到大奸大恶之人才会使得。”唐九春想想问道:“爹爹既然来这首阳山,便是学那伯夷叔齐,又为何不似他们般不问世事,而去杀大奸大恶之人?”唐锺听了这话,叹口气,沉寂良久也没答女儿这话,而是摸摸她头道:“九儿这般聪明,才是我的大幸啊。”

    想到这里,唐九春心念道,爹爹隐去那首阳山便是恨这天下不仁不义,君臣相杀,父子相叛,忠孝之人少之又少,而他杀大奸大恶之人更是对当世不满的发泄。此时何易父亲身上现出采薇掌法伤痕,若非他是大奸大恶之人,便是此事有诈。她又想,这何易父亲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又怎可能整个村子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这般屠村之事爹爹必干不出来;况且何易父亲又是爹爹昔时旧交,如此杀了实属不义;再者说来,骗人偷袭这类事,爹爹也定不屑去做,就算对方武功高强,爹爹也必是光明正大地迎战。这样想着,她便确定这何易父亲与全村老少定然不是爹爹所杀,但自己虽确定,却不知如何让何易明白,便又决定先离了何易,自己慢慢想办法,等他冷静了自然会听自己说的话。唐九春抹掉眼角泪水,便转身走了。

    那何易呆呆望着唐九春离去的背影浑身不住发抖,他不知此时是如何心思,心中乱作一团,眼中这人既是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觉特殊之人,又竟然是自己杀父仇人之女。他看那唐九春渐渐隐去身影,便低头回过神来,转身扑到父母尸身旁不住流泪。那谭峭与智苦和尚两人知此时何易心情何其复杂悲痛,便站在一旁由他痛苦。

    一个时辰中,何易断断续续哭了又发呆,发呆又哭地过去了,才突然起身,双手握拳擦擦眼泪,发狠道:“我定要让那恶人唐锺血债血偿。”智苦和尚叹口气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你既还未与我正式拜师,也便不必了,我这点微末武功自然不能助你报仇,你此时心绪更不适随我。此番双亲之仇我自然不会劝你,但易儿,你且记住人为何而习武,倘若有朝一日你得报此仇,便是武功了得了,且希望再寻得到你吧。”说完那智苦和尚就地打坐念起超度亡魂的经文,为何易父母与全村老少超度。念毕,他向谭峭一揖道:“真人乃武学大家,又是这何萧两家父母生前旧交,还望能鼎力相助,使这三位少年大仇得报。”那谭峭也一揖道:“何萧二侠亦是贫道至交,此仇便也是贫道之仇,自然是放在心上,大师请放心。”那智苦和尚至此便告辞回那少室山去了。

    谭峭与何易、萧葡二人一同,将这全村上下的尸身均妥善葬了,又守得几日。一日那何易问谭峭道:“真人武功如此高,可否教我?否则我怎打得过那恶人唐锺。”谭峭道:“我这道家功夫虽精深,但进境甚慢,你如练得二三十年或许赶得上那唐锺,你可愿等?我可带你去见一人,此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你且随他习武,定能大有进境。”原来道家功夫注重于内,以修习内丹为要旨,而以此为基再配以道学理论,又幻化出无穷招式。是以修炼道家功夫,必先学道家经典,再配以内丹修习,才可入门,在练武之时亦需不断研读经典,以求通明,而内丹修炼更是持之以恒之事,因此想要有所成果必得十年以上,想要成为此中高手更需二三十年。

    何易问道:“还请真人明言此人是谁。”谭峭笑道:“你这少年忒也急,那便也是随你二人父亲一同出走白鹿教的元松元少丘。”何易对这些名字自然未曾听过,便问道:“此人该到哪里去寻他?”谭峭答道:“此人常年隐居在那东南吴越国都杭州郊外,我且带你们前去寻他。此人也是你二人父亲至交,必会收你二人为徒,亦必能助你报仇雪恨。”何易又道:“萧伯父还有一子,是我结拜大哥,唤做萧质,被那石敬瑭将军留在府中,此时定还不知道这村中之事,我们且去那府中寻他,要他与我们同去杭州吧。”谭峭点头道:“也好。”三人便踏上了去洛阳的路,这次再去洛阳,何易与萧葡二人的心思都同上次有了巨大不同,双亲尽失之痛与报仇雪恨之切,两人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这般复杂心情。

    过得一日三人便到了洛阳,凭记忆何易领三人到得那石敬瑭府前,谭峭上前叩门,不一会便来一仆人模样人打开府门。何易与萧葡二人看去已不是前几日来时那假扮仆人开门的汪睿中,二人想来也是合情合理,想那日汪睿中是另有所图才扮成仆人,今日定然还是那一身绿衫在竹林中吹笛了。谭峭走上前去对那人一揖道:“贫道谭峭,求见府上石将军,还请代为通报。”那仆人脸色陡变,硬着头皮道:“石将军?此处乃丞相府邸,何处去寻石将军。”此话一出,三人不禁诧然,那何易急道:“怎会如此?我前几日来时,此处还是石敬瑭将军府邸,今日再来怎就是丞相府邸了呢?那我大哥萧质此时是否还在这府中?”那仆人听来更为难道:“此处确实不是石将军府邸,小人也没有办法,诸位所言小人也是不明不白,只知此处向来都是丞相府邸。阁下所说之人小人也从未听说,还请见谅。”那何易与萧葡二人听到此处,心中早疑云重重,那萧葡心疑道:“你这府上可有一片大竹林?”那仆人连声道:“竹林倒是有,但并非什么大竹林。”萧葡接着问道:“那这林中可有一吹笛之人?”那人摆手道:“此节小人不知,小人只管府中杂务,于丞相起居生活一概不知。”萧葡摇头不语,那谭峭便对那仆人道:“如此便打扰了。”那仆人行一礼道声:“好说。”便转身入府关上了门。

    何易对二人说:“此事怎会如此蹊跷,我明明记得此处就是那石敬瑭府,明明就是那日困住我们的竹林,怎么今日就变成了丞相府?葡妹,这地方我没记错吧?”萧葡点点头道:“我也记得便是此处。”二人一同看向一旁的谭峭,谭峭沉思道:“既然你二人均记得是此处,那便不见得会记错。如此说来,此处或许真是那丞相府邸,只那日石将军借用罢了,这样也便说得通了。”何易与萧葡听来点点头,那日四人到得此处乃是在酒楼遇到的一小贩模样人所指,他见四人便来询问,智苦和尚假装拾到重要军情的过路商贾,那小贩听说便指引四人到这石将军府。此时想来确是蹊跷,那日进这府中,确实不见有什么牌匾指明此处为何人府邸;那小贩又因何而来与四人攀谈,只有一种解释,便是这一切都是那石敬瑭安排的。

    谭峭继续道:“想来那日之后,石将军定是带着萧贤侄离了此地。我且先将你二人送至那杭州木公兄之处,再着力寻找萧贤侄,你二人便觉如何?”何萧二人想来,心中虽然不死心,但眼下也只有如此,便点头答应。三人便在洛阳城中寻了处客栈耽下,为这两千里杭州之行做些准备。

    这边却说唐九春离了何易之后,便躲在村外树林之中,想要暗中查出这事中蹊跷。她深信这村中人定不是爹爹唐锺所杀,但这只是自己根据对爹爹的了解,觉得此事不和他行事作风,才断定不是他所为,但若要让他人信服,就只能查出此事证据才行。

    因为何易等人尚在村中,她只得独自在村外林中游荡些日子,便先在林中仔细找寻是否有相关物什。她自离家半月以来,总是不甘寂寞,想方设法与他人寻闹,而自从那日见了何易,一番心思却已经全变了,再到此时为了给爹爹洗清冤屈,让何易能相信不是爹爹所为,她已在这了无人烟的林中独自一人找寻了四五天。这四五日来,她在林中采些果子,打些小兽,若不是心中时时挂念这事,也可谓悠然自得。

    这一日,她寻到林中离村子较远的另一端,见地上留着些烧剩的柴火,显然此处曾有人过夜。唐九春心想,此地荒郊野岭,人迹罕至,若有人在此过夜,定与何易这几日事脱不了干系,便走近来细细察看。她捡起柴火中烧剩的木炭来看,这木炭已经湿透,她想来这几日只昨天下了雨,此处的人定是昨日之前在此生火,那离开此地至少一日有余了;她再看四周,火堆旁凌乱地堆着些碎石,想来是生火之人围坐之地,石堆总共三个,看来便是三人。唐九春回想在那洛阳石敬瑭府中,曾经听何易讲起过他们去洛阳之由,便是三个士卒打扮的人在这树林中丢下一封书信,那智苦和尚便带他们三人一同寻到洛阳,因此这三人极有可能便是那三个士卒。

    这样想着,她便更仔细地检查起来,如这三人正是那三个士卒,这便定是一条有用的线索。查得一遍,她却并未发现什么有帮助的细节,看来这三人极小心,并未留下什么足以辨别身份的痕迹。但是由于这林中土质松软,他们三人还是不得不留下离去的足迹,这足迹虽浅,断断续续也足以辨别这三人去向。

    唐九春想也没想便循着这些足迹追去,她知这三人离去已至少一日有余,这样追去多半还是会一无所获,但此时有了这等线索,她自然不肯放弃。这样奔得半日,终于出了这树林,树林外便是另一处村落,三人足迹也在这里便消失了。这村子比之何易所在的梨林村来要小得多,总共就只十来户人家,稀稀拉拉分布在这一片旷地上,唐九春走近这村子,却见处处只余下空荡的房院和残败的篱墙,村民早已不见了踪影,她不禁好奇此地竟发生了什么。她在这村中挨家挨户寻找,发现确实已经空无一人,但房中器具物什却似乎不少一物,每家每户甚至还有剩余粮食。这番情景想来越发怪异,这村中怎会突然之间便没有了人,仿佛是什么人把一村人全都抓走了一般,又似乎是如那梨林村一般有人把全村老小全杀了个一干二净,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一冷颤。她再查看,如有人杀光村子,定会有血迹或是刀剑痕迹,这村中却根本不见,况且村民尸身也不见一具,那便是有人来将这一村之人全数赶走或是抓走了。她见每家每户房中积灰已经颇厚,不似这几日才没了人,倒似已经有得月余了,想来或许与何易之事关系不大。

    她这样想着,心中稍微放心,奔得半日她也已经有些疲惫,便在一家农户坐下休息。正休息间,突然门外响起踢踢踏踏似乎有人走路之声,她急忙警觉起来,躲在门后暗中观察外面情况。但她只听到脚步声却不见有人,紧接着又听到外面有人远远诵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她听来,这几句正是老子《道德经》中章节,幼时曾得父亲传授,大致便是说“道”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得,是无形之形、无声之声、无物之物,便又是万物本源,自始至终,无处不在,但此时那人诵这几句是何用意,她又不知。

    正寻思间,外面那人脚步声停了,诵经之声也停了,又等得一会,她还是不见有何动静,便探头向外看去,却见一身着薄布衫之人在门外躬身站立,此时正值清明时节,天气尚凉,寻常人都还穿得厚衣,这人却只穿薄衫,实在奇怪。唐九春探头来看,那人躬着身头也不抬道:“姑娘既已现身,贫道便有一事相问。”

    唐九春听来,知已没有躲藏的必要,便从门后走出,见这人虽自称“贫道”,穿着打扮却比起前几日那身穿青蓝道袍的谭峭来怪异得多,不过这般行事却比那谭峭更似得道之人。那怪道士等唐九春从门后走出便指着脚旁的一口井道:“这井中三人,可是姑娘之物?”唐九春听来一惊,她尚不知这村井中竟有三人,刚才她在这村中探查,村里水井确实便还未详查,是以不知这井中情况,况且井底黑暗,她在上也看不清下面。她几日以来都不曾与人交谈,虽有事在身,也不免感到无聊,这时突然有人来,她便玩闹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那怪道士看也不看唐九春,依旧躬着身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也没什么分别,贫道自没法可施。只见姑娘这番糟蹋自己,贫道替旧交问上一句。”唐九春见这人奇怪,又听得“旧交”二字,心中疑惑,便好奇道:“你这人忒也奇怪,我哪里却糟蹋自己,谁又是你旧交了?”那怪道士低头不语,弯下腰捡起井旁地上的水桶,抛下井去,右手执桶上所连绳索,等听得那桶落水之声,他右手手腕一抖,而后又转得几圈,接着两手交替将那桶从水底拉上来,一同拉起的还有三个身着士卒样服饰的尸身,这人只这般风轻云淡转一转手,那极难控制的软绳就绕住井底三具尸体,又似只拉一桶水般就提起三人,足见其功力之深,所幸这人似乎并没什么恶意。他拉上来的这三人在井中看来已泡得些时日,衣服糟破,面目全非,唐九春看得一眼便觉恶心,于是道:“这三人怎这样丑陋,死了许久了,你又拉他们上来做什么?”

    那怪道士将三具尸体掷在地上道:“我看你寻这三人,便帮你把他们找来,却又怪我如何?”这三人确实便是唐九春这日所寻,但这人是如何得知,于是她向后退一步道:“这三人这般丑,我寻他们做什么?”那怪道士笑道:“这三人论容貌却不如姑娘,但姑娘缺了这三人,一路岂不是白跑了?”唐九春听来,这人竟对自己行踪如此了解,果然便一直跟随自己,但想这人若想取自己性命,又何必帮自己打捞这三具尸体,便大着胆子道:“我是在寻这三人,又哪用你这人尾巴帮忙了?”

    那人抬手摸摸胡子,然后两手抬起向西拱一拱道:“锺兄,你这女儿也倒真是咄咄逼人呀。”唐九春听他说“锺兄”,显然便是自己爹爹唐锺,看来这人刚才所说的旧交便是爹爹了,于是躬一躬身行一礼道:“原来是爹爹旧交,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只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那人答道:“你突然这般有礼便不必了,贫道只一云游人,徒长你些年月,比你早几年认得你爹,不必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这般拘束,不好不好。”唐九春点点头道:“那还多谢你捞这三人,不然我定是无功而返了。”想着她又问道:“你是怎么知我是爹爹女儿?又怎知我要寻这三人?”那人上下看看唐九春道:“我正巧在此地路过,远远看你这轻功便知你是谁了,反正左右无事我便追上来,就看你沿着林中足迹寻到此处,便替你查看一番,发现了这井底尸体。我想你多半也发现不了,就出来助你一助。”唐九春又谢了这怪道士。

    那怪道士俯身边查看三人尸体边道:“你寻这三人做什么?说来我听听,或许还能帮上你忙。”唐九春正欲将这几天所遇到之事大概讲与这人听,哪知正待开口,那怪道士又道:“罢了,你且留着那些事吧。这三人乃是那石敬瑭府中人,灭他们口的看来也是那府中人,这人也忒大意,虽灭了口,却留下腰牌来,他大概想来不会有人发现这些尸体,但没想到我会来助你。”

    唐九春听来心中解开一结,她曾想这事定不简单,肯定有人暗中作梗,看来便正是那石敬瑭派这三人来引何易等人去洛阳,又派人来灭这三人口;但至于何易父母以及全村人的性命,却还不知与这事关系如何,但想来定然有所联系,想到这里不禁还是疑惑。她转念又想,这怪道士若是爹爹旧交,定知道些事关何易父亲以及那谭峭道士之事,便想问些事,于是便道:“你既是我爹爹旧交,那可知我爹爹当年其他朋友吗?”哪知那怪道士却道:“贫道今日已帮了你一忙,其余事便待他日有缘再会吧。”说着那怪道士起身便走,唐九春虽然对这人有诸多疑问,但想到此人怪异,又功力极深,便只好作罢不问了,只还一事放不下,于是对那人去处喊道:“喂,你可见我爹爹吗?”那人声音远远传来,却是一段经文道:“大道氾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这同样也是老子《道德经》中章节,与前那句,唐九春虽都懂得其意,却不知这人诵这几句是何用意,况且自己问他有没有见到爹爹,他这番只能作答非所问。她再待问去,那怪道士早已不见了踪影。

    唐九春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事,她此时又心想,刚才这人所说之话不知是真是假,倘若他便是杀人之人或是受杀人之人所托来此处胡说一番,岂不是越搅越乱吗?想着她便俯下身去检查起这人捞起的三具尸体来,果然见这三人都带着腰牌,正面是一个篆书的“石”字,背面同是篆书,写的却是“天福”二字。她回想前几日在那洛阳石府中确看到过同样的篆书“天福”字样,看来那怪道士所说是真。但他又如何得知杀这三人之人是何人,唐九春还是疑惑,便仔细检查这三人尸体,却在这三人身上寻不到任何伤痕,倒是浑身发白,脸色肿胀狰狞,似是跳进这井中活活淹死的。她猛然想到石敬瑭府中那个吹笛的汪睿中,那府中有一水潭,潭底满是尸体,就是拜这汪睿中所赐,何易也曾走进那水潭,若不是自己把他捞上来,多半也就活活淹死了。这样想来,这三人便多半是听了那汪睿中笛声,自顾自跳进这深井中淹死的了。她看到这里不觉又对那怪道士感到疑云重重,他竟似知道所有事,又似置身事外,且不知他在这些事中是何角色,但想来他已远去,便是眼前事更紧急,只好由那怪道士去了。

    这样想着,她便打算先回梨林村,把这一节想办法告诉何易等人。但她又想到那跟何易在一起的谭峭其人极是厉害,而且自己也因为他说是爹爹杀了何易父母与全村人,以致于不得不离开何易而心中有恨,再者说自己也只算得是寻到一条线索,还拿不出十足的证据,何易也不一定便愿见自己。她想到此处,心中不免伤心,本来与何易在一起二人均心中喜乐,这一来一个恨另一个,一个不敢见另一个,虽只隔着一片树林,却似隔着千重万重山。

    此时天色已暗,她抬头看去,正见那天河两岸,牵牛星与织女星隔河相望,却不得相见,这不便正是她与何易二人吗?不由得她便吟起幼时爹爹教的诗来,诗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她想起幼时常见爹爹夜晚在宫中最高处的思星亭中,仰首观星,口中唱的便是这首汉时古诗;那时她好奇问去,爹爹只流泪不语,然后好好看看自己脸庞,继续仰首吟唱;后来她又问师兄,师兄便说那是爹爹想娘了。唐九春自幼就没见过娘,一直是爹爹带大,她也曾问过娘在哪,爹爹只摇头不语,是以她至今也不知娘怎么了,也不知娘是否还在这人世间,但见爹爹夜夜在那亭中吟唱,想来娘就算在这世上,也定是在一处连爹爹都寻不到之处,是以夜夜相思,竟这般愁苦。

    唐九春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梨林村边,她在村外看去,却见村中没有丝毫灯火炊烟,已没了人。这一天何易等人已踏上了去杭州之路,是以村中已经空无一人。她见没了人,便小心走到村中,果然见何易等人均已不在了,这一来她伤心之情又起,本以为尚能远远看见何易,到如今却连他去了何处都不知。她深深叹口气,心中更加愁苦,想起幼时蒙爹爹教过不少相思愁苦诗,只因爹爹思念娘,自己却从不知其中滋味,此时再想来却觉这些诗竟全写得不够。她默默走进何易家去,寻到一处坐下,便胡乱吟唱些诗句,唱到诗仙李白所写《三五七言》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便觉格外合适,于是反复吟唱这句,唱得几十遍又觉只是吟唱难以派遣,反而心中更添愁绪,便起身在何易家寻来笔墨,边唱边把这句诗写在墙上,直到整面墙写满才又呆坐回去。她坐了一会,想起何易在潭中所拾破布上的内功心法,便依记忆练起来,她觉这是她与何易相连之处,每次练时心中清明,似能与何易的心意遥遥想通,是以这几日来她每晚思念何易便行这套内功心法。

    其实她与何易相识才几日时间,感情自不甚深,只自己从未体会过这些情绪,便觉极其厚重难捱;又再加上何易此时当自己爹爹是大仇人,自己百口莫辩,心中愁丝更添乱意,偏偏此时又寻他不到,似乎所有能获得的快乐一瞬间便灰飞烟灭,又变成愁绪寻回来,是以心绪难宁,愁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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