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多事之秋

        立秋后，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真是多事之秋。

    当我离开快餐店，“意林饭庄”已经开业，老板换人了。

    我又回到“意林饭庄”，传菜部有四个人，三个人干活，传菜部的部长孟洁不用干活，只负责管理我们。

    一楼和二楼全是包间，总共三十二个包间。三楼顶层还有两个大房间，能摆四张桌子。意林饭庄是由两座楼合并在一起，把中间的墙打通，改成一个大型的饭店。

      每天，传菜员和服务员站在大门口站位。前厅的领班说她不想干了，要看儿子上学。她儿子上小学，贪玩儿，不好好写作业，整天挨批评。

    我说，“这事不能急，要有个过程，每天进步一点点，十天能取得很大进步。”我用手比划，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点距离，十天后，产生很大距离。

    领班很受鼓舞，说了一句，“成功没有捷径，但是要讲究方法。”她很快辞职，回家辅导儿子做功课。

      夏天，我们在门口站位，阵阵风吹来，真凉快。站在传菜部，有穿堂风吹过来，也很享受。上班，我们享受自然空调，比呆在家里吹空调舒服。

    男传菜员马晓林长得瘦小，穿着牛仔裤，两腿细细。表面上看，他像个调皮的大男孩，实际上他已经三十岁，有两个孩子。

    马晓林已经离异，两个孩子归他。提到离婚的事，他说，我太贪玩儿了，那时候年龄小，不知道挣钱，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没有，把孩子饿得直哭。老婆受不了，跑了。

    二楼的服务员刘丽下楼找锅底，拿起一个锅底，飞快地跑着。她长得又矮又胖，短头发，跑起来，身上的肉直晃悠。马晓林学她跑步，嘴里喊着：跑快，跑快，两腿飞起来。他滑稽的样子，把同事们逗笑了。

      男传菜员蒋义伟，二十七岁，未婚，没有女朋友。同事怂恿蒋义伟，让他追求孟洁。他讲话吞吞吐吐，有点结巴：“孟洁长得五大三租，练过散打，我，我害怕。”

    我们三个人，上班时拿块抹布擦手推车，把车子擦干净；打扫两个楼梯和一楼的过道；客人来吃饭，我们传菜，撤台。传菜到二楼，把菜放在手推车上，能放三层，推到楼梯前，端着菜上楼梯。有两个楼梯，南楼梯和北楼梯。偶而传菜上三楼，比较辛苦。        孟洁划单子，在黑板上勾勾划划。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帮忙传菜。

    上午吃过员工餐，我拿了一个拖把拖楼梯，从二楼往下走。干活太枯燥了，我唱歌，边拖楼梯边唱歌。干活疲惫时，唱唱歌就不累了。

      唱什么歌呢？

    我想起巜在那遥远的地方》，加入摇滚音素，歌曲有活力。于是，我小声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后面的速度加快，“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意地张望。”

      “啪啪啪……”有人在鼓掌，回头看看，是马晓林在鼓掌，他夸奖我，“你唱得真好听，我以为是歌星在唱歌”。我笑，“唱着玩的，干活太枯燥了，唱歌，给生活增加乐趣”。

      把活干完了，闲着没事，我坐着小板凳，后背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休息大脑。

    “你在干什么？”孟洁好奇地问。

    缓缓睁开眼睛，我说：“闭目养神，休息一下，等下，客人来了，传菜太累，我怕坚持不下来。”

    孟洁笑笑，转身去凉菜间，跟男孩打着玩儿。

    孟洁的妈妈在我店干面点，包素包子。她做的素包子皮薄儿，馅子有味道，百吃不厌。客人走的时候还不忘买一份素包，打包带走。

    经理张影，二十八岁，身材苗条，穿一身黑色职业装。她在一楼巡视一番就走了，骑辆电瓶车出去拜访客户，给客户送些礼品，为饭店拉生意。做酒店营销。

    一楼有三个服务员，年龄最大的服务员姓刘，五十三岁，我喊她刘大姐。她是富婆，在市里有一个院子，房子多，向外出租。闲着难受，出来找活干。她说，“在家里闲着像坐牢一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来上个班，还能有人说说话。”

    李静，五十岁左右，长得又高又胖。她说，她家的人都是又高又胖，没有瘦人。有一回，李静的女儿来饭店找她，我见了，她身材丰满，五官标致，是个胖美人。穿蕾丝边的黑色上衣，黑裙子，一身黑色。

    我赞美，“你女儿长得漂亮，五官特别标致，长得洋气。”

    李静自豪地说，“这是我小女儿，在学校当老师，我女婿也是老师。”

    李静和保洁熟识，两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她们以前是邻居，住一个院儿。保洁大姐名叫李洁，五十多岁，身材瘦小。

    歪头服务员姓刘，三十多岁，我喊她小刘。她不知得了什么病，整天歪着头。一天早上，小刘和面点吵架，谁也不让谁。经理跟男传菜员说，“把面点拉开，不让她们吵。＂马晓林个子小，但是力气大，他抱着面点的双腿，把她抱走了。

      小刘回到家气病了，一夜没睡着觉。小刘的妈妈跑到饭店来闹。面点因此辞职不干了。面点房只剩下孟洁的妈妈。

    二楼的服务员李敏，性格活泼。她站在二楼向楼下招手，说，“同志们好，首长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

    刘大姐说：“李敏，你穿的裙子有点短，别走光了。”

    李敏说，“不会的，裙子里面有打底裤”。

    李静问：“你有多高？”

    李敏答：“海拔1米67，体重110斤。”

      一个中年男厨师说，“李敏，你太瘦了，多吃点，下班我请你吃饭，老地方见，就这么说了。”

    李敏向我们介绍，“这位帅哥是我的老相好了，我们以前就认识，在一个饭店上班。”

    李敏身材苗条，三十岁左右，儿女双全。她老公送外卖，一个月挣六千多元钱。下午，李静的老公送完外卖，穿“美团外外”的马夹，在饭店门口埻李静。李静的老公，眼睛小，个子高，留着小平头。见人笑咪咪的，不吭声，显得憨厚老实。

    晚上7点多钟，李敏老公把女儿和儿子都带来，在饭店门口玩儿。儿子只有三岁，长得随爸爸，小眼睛，小平头。女儿七岁，不说话，比较老实。李敏晚上十点钟下班，一家四口人一起走，挺幸福的。

    二楼的张倩是最年轻的服务员，十九岁，身材丰满。她走过来，站在李静身边，介绍自己：“我海拔1米62，体重120斤”。

    二楼还有一个服务员刘丽，四十多岁，年龄和我差不多。刘丽的儿子在厨房打荷，只有十六岁，名叫张雷。刘丽说，我天天看着张雷，就怕别人欺负他。

    传菜员蒋义伟在追求张倩，他趁撤台的机会，在包间里跟小张叙话。小张对他很冷淡，爱理不理的。

    饭店有个后门，从后门出去，能看见几排院子，院墙外拴着一条大狗，左边是浴池，洗澡方便。

      不忙的时候，我们喜欢坐在后门的外面，歇息，聊天。

    一天上午，张倩休息，从后门路过。她打扮得清纯美丽，一条牛仔长裙，上身穿一件白色T恤，外套一件兰色的牛仔上衣。长发及腰，额前的刘海整齐，脸圆圆的，青春靓丽。

    我惊呼一声：“这是谁呀，仙女下凡。”

    同事都转身看她，刷碗大姐说，“小张这样打扮像换了一个人，我们认不出了。＂

    另一位刷碗大姐问：“小张，你就住在这楼上吗？”

    小张说：“嗯，我租的房子，一个月200元。”

    她冲我们笑笑，挥挥手说，“白白，我走了，去逛街。”

    我望着小张的背影，羡慕地说：“年轻就是好，青春靓丽，走到哪里，哪里花开。＂

    “你也是一朵花。”马晓林说。

    我叹口气，“我年龄大了，鲜花枯萎了。”

    正说话间，一位少女骑自行车来到我们面前，停下。

    “妈，我找你有事。”少女跟刷碗大姐说话。哦，原来是她女儿。

    少女穿牛仔短裤，两腿又直又细，身材苗条，打扮时尚。刷碗大姐则身材矮胖，头向前伸着，伸头驼背，穿衣土气。

      少女上大学买参考书，需要200元，找妈妈要。刷碗大姐身上没带钱，只有等下班回家拿钱。少女简单说几句话就走了。

    “大姐，这是你女儿呀？苗条，身材苗条，两腿细细的，又细又直，穿短裤好看。”我说。

    刷碗大姐说：“这是小女儿，减肥，不吃饭，她跟她姐说，我要是长咱妈那么胖，我不活了。”

    我们被逗乐了，几个人说说话，多开心。

    歪头服务员也辞职了，她身体有病。新来一个服务员，姜梅。姜梅长得漂亮，身材苗条，扎马尾辫。四十岁了，看上去像二十岁。

      三个人干传菜，难免会闹矛盾。谁多干了，谁少干了，都是鸡毛蒜皮的事。 人多的地方矛盾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一个月后，传菜员马晓林辞职，他认为自己干活干多了，太吃亏，赌气不干了。临走，他介绍一个传菜员过来。

      新来的传菜员，王林，二十八岁，长得又黑又壮。他说他家是农村的，结婚半年了。

    罗妈妈整天催着罗洁相亲，托人介绍一个小伙子，家住市里，有房子。

    罗洁对相亲不感兴趣，不想见面。她说，想自己找对象，不喜欢别人介绍。罗妈妈不满地嘀咕：“都二十八岁了，自己找，找到什么时候。”

    罗妈妈还催儿子结婚，儿子正在西藏当兵。儿子在手机视频里光着膀子，嘴里叼着烟，有着西藏人的粗犷。他说，“妈，你想抱孙子，我可以找个女的生孩子，想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太多了。不用结婚，你也能抱上孙子。”

    进入夏天，天气炎热。

    我店的员工办健康证，穿便装去体检。我穿着兰色连衣裙，刚走进体检室，一屋子的男人看着我，向我行注目礼。屋里有医生，我店老板，后厨的厨师，都盯着我看，把我看得不好意思，索性走到门口往外看，不看他们。

    一个男医生问我们老板，“这是你店的员工？”老板点点头。我们拍照，体检，然后回饭店上班。

      下班回到住处，我躺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把我吵醒了。谁啊？谁给我打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孙锋，你住哪了？“

    “孙锋是谁，我不认识。”我说。

    “你在家里吗？我去找你，跟你叙叙话。”男人有点急躁。

    “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你。”我把电话挂了，关机。

    躺在床上睡觉，突然想起厨师长的名字好像叫孙锋。厨师长三十多岁，是服务员刘丽的外甥。他比我小十岁呢，居然打我的主意。

    厨师长有老婆，还有两个女儿。他老婆条件多好，身材高挑，人又年轻。他还不满足，还想在外面偷人。

    职场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骚扰。这让我很苦恼。

    下午，屋里闹钟响了，我起床往外走。刚走出院子就看到厨师长的老婆，她在这一片转悠，看见我，悻悻地走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把柄在她手里，怕什么？

    饭店有两个老板，另一位老板是大股东，投资的钱多些，轻易不到店里来。罗洁说，“男老板四十多岁，瘦高个，常年在省城，不回来。＂

    罗洁身高1米7，脸型是方的国字脸。她的肩宽，走路时挺胸抬头，她走路的架势，就能看出来，她练过。

    罗洁小时候在体校练散打，教练说她是个好苗子。几年后，妈妈不让她练散打，担心她打架惹祸。有一回，罗洁和弟弟打架，把弟弟的脑袋打个大窟窿，流了很多血，送到医院抢救。罗妈妈又气又恼，不想要罗洁了。

      但是，学散打也有好处。罗洁家在县城开了一个小饭馆，几个新疆人到饭馆吃饭，耍赖，不给钱。罗洁上去就打，把几个新疆人打怕了，乖乖掏钱，下回再也不敢去闹事了。

      “电影巜中南海保镖》，你看过吗？李连杰演的。”罗洁问。

    我说：“没有，没看过，下班看。”

    前厅很长时间没开会了，张影宣布，“今天，前厅开会，中午下班，在一楼最大的包间。”

    下班后，包间里开着空调，前厅的服务员和传菜员坐在一起，听经理讲话。

    传菜部的部长病了，我们三个人干传菜，有点忙不过来。这天下午，一个男人站在传菜部端菜。他穿着粉红色牛仔短裤，裤子长及膝盖，是新款破洞牛仔裤，上身穿丅恤。年龄四十岁左右，瘦高个。

    经理说，“这是老板。＂原来，他就是老板，总算见到了。

    老板来到就干活，端着菜上楼梯，到二楼，再跑下来，到传菜部等着端菜。

      8月份，有一家人办丧事，在我店摆了几桌。听说这家的男主人四十多岁，跳河自杀了。

    是这么回事：男人借高利贷，借40万做生意，想搏一把。不是说，富贵险中求吗？做生意，风险大。生意做砸了，男人还不上债，寻了死路，抛下家中两个孩子。放高利货的男人说，“我的40万本钱要不回来了，别说利息，连本钱都没了。＂

    传菜员王林快当爸爸了，他沉浸在喜悦之中，努力工作，挣奶粉钱。他的手机里有老婆的照片，他老婆穿古装，长长的头发，手拿一个圆扇子，像大家闺秀。王林说，“我老婆年龄小，比我小七岁。”

    一天中午，王林接到一个电话，来不及跟经理打招呼就跑了，说是家里出事了。

    经理问我们，“怎么没见王林，走了也不跟经理说一声。”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

    立秋后，王林回来了。他跟经理说，他老婆死了，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他老婆有心脏病，怀孕有风险。

    王林埋葬了老婆孩子，去外地打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们都为王林的老婆感到惋惜，年纪轻轻的就去世了。“王林一辈子走不出阴影，就算到了外地，他还是会想起他老婆。”一位大姐说。

    王林刚走，在我住处的附近，有人出事了。听说，从三院跑出来一个精神病人，在附近上吊了。院子里的人议论纷纷，上吊的是一个小伙子。

    听人说，上吊的小伙子是我前房东的傻儿子，福利的弟弟。福利的弟弟年轻，只有二十多岁，他脚上拴着铁链子，整天坐在阳台上。我搬离之后，福利的弟弟被送到三院，即精神病院。后来，他从三院偷跑出来，找了一棵树，上吊自杀。

    福利的弟弟自杀之后，福利也自杀了。

    天气热，罗洁的妈妈念叼着，“不能活了，让我死了吧”。吃员工餐的时候，我们都在吃饭，罗妈妈反复念叨。罗洁被念叨烦了，大声吵她，“你死回家去，别干了，现在就死”。

    有一次，罗妈妈从面点房跑出来，坐在传菜部的椅子上，表情很痛苦，她喊着：“闺女，闺女，我不行了。”罗洁神色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男老板正巧在店里陪客人吃饭，闻声赶来。男老板挎着一个黑色挎包。从挎包里掏出一千元钱，交给罗洁，老板说：“快，快送你妈去医院，二院离这里最近，去二院。”

    幸亏老板在店里，把罗妈妈送到医院，抢救及时，算她命大。

    老板娘找来一个男传菜员，张标。张标脑子有点毛病，不是正常人。他三十多岁，年轻，干活有劲儿。不干活的时候，他喜欢蹲在地上。张标整天笑呵呵的，从不生气，同事都喊他“大标”。大标说，他堂姐是医生，毕业于省医学院，行医二十年。

      有一回，我的胃不舒服，找大标的堂姐看病。 张医生比大标大两岁，短发，穿白大褂。我说，“我肠胃不好，想吐。”张医生用手按我的腹部，按了几下，说我有腹胀。

    张医生给我开药，玛丁林和其他的药，配合在一起吃。三天后，我嘴唇的颜色变红了，脸色也变得好看一些，我很高兴。

    饭店隔壁的澡堂子装修一新，重新开业。老板到我店吃饭，告诉我们，澡堂开门了。他让店里的员工都去洗澡，离得近，方便。老板跟大标调侃，“别人买票花5元钱，你买票得掏10元钱，为什么呢？你身上的灰太多，把池子里染黑了。”

    我笑，“把水污染了。”

    大标挺搞笑的，是我们的开心果。有一位男客人带小孩来吃饭，看见传菜员站在过道里迎宾。客人说：“我中午打电话预订房间，有个人接电话，讲话有气无力的，说了半天，说不清楚，接电话是个男的，你们谁接的电话。”

    我用手指指大标：“是他，大标，中午是大标值班。”

    客人跟大标说：“一个人的精气神很重要，精神一些，别整天有气无力的。”

    大标嘿嘿地笑。

    一天上午，我像往常一样来饭店上班，扫地，拖地。正在打扫卫生，一个厨师走过来说，“别干了，饭店关门，大家都回吧。”

    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不理会。一会儿，后厨的员工都走出来换衣服，把白色的工作服换掉，穿便装。

    经理来了，大声宣布：“老板出事了，饭店倒闭。老板拿铁链子打人，坐牢了。＂

    “工资怎么办？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这个月又干了9天。”有人问。

    经理说：“我找老板要工资，点名册在我这里，到时，给大家发工资。你们等通知，今天不干了，回去吧，辛苦大家了。”

    一个月零九天的工资，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弄不好，工资打水漂。

    这段时间，我店发生很多事：传菜员的老婆不幸离世；面点大姐身体有病，进了医院；客人还不起高利贷，跳河自杀；我店倒闭。

    立秋后，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真是多事之秋。

    饭店倒闭了，同事们忙着找工作。我回家住了一个礼拜，洗洗衣服，打扫房间卫生。闲着很难受，我奋斗惯了，要回郊区奋斗。临走，郝仁让我带点钱，我说，“不用，我的钱够花的。”

      大润发附近有个报刊亭，我在那里买报纸。下午4点多，我穿着那条兰色连衣裙，外面套一件黑色西服领小上衣，脚穿一双黑色布鞋。走出院门，四周一片寂静，白天，大家都忙着上班，很少有人在家，所以显得安静。

      闲着一个礼拜了，不能总是闲着，我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上班。打算先看书，过两天再出去找工作也不迟。

    大街上，过往的车辆多，我站在路边等着过马路。过马路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李书悦。

    谁喊我？我扭头看看，没看到熟人啊。一个人骑辆电瓶车来到我跟前，“小李，不认识我了？”她把车横着，尽量不挡着行人。戴着头盔，还戴着口罩，只露一双眼睛。眉眼有点熟悉，“李静，你是李静？＂她笑了，把口罩拿掉，真的是她。

    “你上班吗？”李静问。

    我说：“没有，我回家了，在家里闲着一个礼拜。正想买报纸，碰见你。”

    “我上班了，食为先饭店，就在那边，三院跟前。饭店缺个传菜员，正好适合你。“

    “好，我买完报纸就去，一定去，我说话算话，骗人是小狗。”我爽快地说

    李静骑车向西去了，我往东走，走到报刊亭买了两份报纸，带着报纸去饭店。“食为先”饭店在三院附近，很好找。我在饭店见到经理，很快谈妥上班的事，第二天来上班。

    迈着欢快的小步伐，秒一路上哼着歌。唱创新版的巜女驸马》，唱创新版的巜贵妃醉酒》。从三院旁边的小路走进去，看见一个院子里面有几个人正在搞装修，乒乒乓乓的，噪音大。往右拐，直走，就到了我住的小院。

    燕子是饭店的酒水促销员，身材圆滚滚的，圆脸，留着齐耳短发。她看见我在拖地，好奇地说，你拖地显得很有劲儿。我说，手上没有劲儿，跟挠痒痒似的，拖不干净，拖地要用力，这是我在南京学回来的。

    燕子听我说，“干传菜能活动身体，对身体好”。她想亲身体验一下，她穿着丝袜和黑色裙子，双手端着托盘，托盘有两个菜，噔噔噔，往二楼跑。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为她鼓劲，一边拍巴掌，一边喊“加油，加油”。经理和服务员都围过来看燕子端菜，呵呵呵，经理捂着嘴笑。燕子上楼后，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累得大口喘气。

      燕子三十岁左右，已离异，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她每天都很开心，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

    饭店有三个楼层，每个楼层都有包间。这么多包间，需要两个传菜员。传菜部有个小电梯，可以把一楼和二楼的脏盘子送到三楼，因为刷碗间在三楼。

    男传菜员张转转戴副近视眼镜，身材清瘦，年龄二十岁出头。我们两个人干传菜，他是大学生，我是大专生，都是知识分子。

    传菜时，用托盘端着菜上楼，三楼有两个包间，一个大包间和一个小包间。上三楼最累，把我累出一身汗，大汗淋漓。累极了，晚上睡觉睡得香，一觉到天亮。累并快乐着。

      张转转头发稀少，还有点谢顶。闲着的时候，转转拿块生姜在头顶上蹭，不停地蹭。谁说生姜能治谢顶，我认为蹭生姜没用。发质好不好是遗传，天生的。新闻上说，有个国家的王子谢顶严重，他的谢顶是家族遗传，治不好。

    小电梯旁边有几把硬的座椅，座椅是固定住的，我平时坐在椅子上等着端菜。椅子旁边是凉菜间，凉菜师傅周标，三十多岁，擅长做卤老鹅。

    周标说，他以前在广州打工，在饭店里面当学徒，学做凉菜。饭店老板信风水，请风水大师给饭店布局。员工的属相不能跟老板犯冲，招聘员工时首先问属相。有位女明星到店里来吃饭，那时候她演巜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特别红火。女明星把厨师喊出来，一人给一万元钱。明星有钱，拿钱不当钱，看她们眼里，金钱是废纸。

    周标的睡眠不好，白天上班无精打彩。他说，夜里三点钟醒来，再也睡不着，上街溜达，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很无聊，他又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年轻轻的，睡眠不好，不知什么原因。

    我的微信名字是“人间芳菲”，周标的微信名字是“逆流而上的鱼”，很特别。他说，“逆流而上的鱼是活鱼，随波逐流的鱼是死鱼。＂

    服务员李静和刘丽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们认识。年轻的服务员小丁和小张，负责二楼的包间。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年龄，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九岁，一个胖，一个瘦。

    二楼的楼梯口有两个单人沙发，一个圆形的茶几，供客人休息。靠墙有一个长形的大桌子，是放托盘的地方。我传菜到二楼，把托盘放在大桌子上，让包间服务员过来端菜。三楼的楼梯口也有一个桌子。

      女同事们吃员工餐围坐在二楼的楼梯口，有沙发，有茶几，再搬几个板凳过来，边吃饭边说话，好不热闹。男同事在一楼传菜部吃饭。李敏自己腌的萝卜干，又脆又好吃，我到二楼拿萝卜干吃。

    饭店是三家合伙开的，在一楼吧台收银的是老板娘丁贵梅。另外一个老板不经常来店里，老板的妈妈在三楼刷碗，老太婆七十多岁，姓容，人称“容嬷嬷”。还有一个老板是菜买，每天早晨负责买菜。他三十多岁，个小个子，戴副眼镜，走路风风火火的。

      经理王丽，三十多岁，扎高丸子头，中等个头。她给我们点名，简单说几句就解散了，没那么多规矩。

    经理的老公以前在北京当兵，经理为了爱情，跟着去了北京，在那里工作几年。她给我们讲个新鲜事。北京有一条街，里面全是当鸭子的，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比明星还帅。北京这么开放吗？真是花花世界，无奇不有。

    我说，“深圳有个二奶村，整个村子里，住的全是二奶。”

      我又说：“我也去过北京，看见部队的门口有几个洗脚屋，生意挺好。洗脚屋里的小姐特别年轻，十六七岁，年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当小姐，现在的社会太开放了。”

      经理中午下班不回家，在饭店打麻将。老板娘，容嬷嬷，厨师长，和经理，四个人凑够一桌。

    他们的时间太多了，不知该怎么打发。我的时间不够用，有很多事要做，下班回去就看书。

    厨房里的厨师们谈论主持人毕福剑的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老毕的同事陷害他，偷拍视频发到网上。有人做他的活儿，他太红了，引起别人嫉妒。

    配菜的大个儿，个头1米8，结婚早，女儿已经3岁了。还有一个配菜的，是“容嬷嬷”的孙子，瘦高个，二十出头。他姓贾，亲戚给小贾介绍几个女朋友，他都不满意，没谈成。配菜的工资高，他俩的工资都是四千元，我的工资只有两千元。

    我上班没多久，胖胖的小张提出辞职，她要学车，考驾照。考完照照去上海，进厂上班，在一家生产智能手机的工厂当技术工，工资九千。她才十八岁，就能拿到那么高的工资。还是大城市好，工资高。

  意林饭庄的工资还没有动静呢，拖了这么长时间。我问李静，“你的消息灵通，意林饭庄的工资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李静说，“经理和几个员工带头去找老板了，正在协商，老板在监狱里出不来，这事麻烦。”

    10月底，李静突然告诉我，去领工资，工资在张影那里。我高兴极了，可是路远，我没有车子，而且不知道路怎么走。李敏说，我骑车带你。

    下午5点多，我们跟经理王丽打个招呼就下了楼。李敏骑电瓶车带着我，路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穿过宽阔的马路，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大型饭店门口，把电瓶车停好。我们推门进去，看见张影在给客人点菜，她现在是领班。

    张影点完菜走过来，把我的工资拿给我，现金2200元。我拿到现金后，在本子上签字。李静说，“我不要现金，发我手机上就行了，还有李洁的工资，我帮她领，我和李洁熟悉，我帮她领工资。”

    李静的手机响了，钱已到账。我跟李静说，“你在本子上签个字。”李静说，“不用。”领完工资，我们就走了。

    我买了一个新手机，华为手机的像素好，拍出来的图片清晰，颜色鲜艳。上班不忙的时候，我把手机拿出来，看唱歌的视频。云朵唱的巜雨花石》，好听极了，惊艳高音，彰显实力。我迷醉于这干净，纯粹，清澈，透亮，空灵的嗓音，不可自拔。

      “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千年以后繁华落幕……”我小声唱歌。

    二楼的服务员听见歌声，问，这是谁？李静说，这是李书悦在唱歌。我走到二楼，看见李敏和刘丽都在，她们被歌声吸引住了，呆呆地看着我。我问，“我唱得怎么样？唱歌对身体有好处，能治病，这叫音乐疗法。那些歌唱家，长得都很年轻，就是唱歌唱的，多唱唱歌，显年轻。”

    我的画风通常是这样，一边拖地，一边唱歌。

    服务员小张走了之后，李静又找来一个人当服务员，姜梅。姜梅站在一楼和刘丽说话，她穿白色T恤，下身穿褐气的弹力裤子，显得身材苗条，一件外套系在腰间。头发扎成马尾辫，显得年轻漂亮。我在拖楼梯，冲姜梅招招手。

    我问她，意林饭庄的工资，领了没有。她高兴地说，“领过了。”我说，“还有9天的工资呢，要不回来了，白干了九天。”

    “能把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们就不错了。”姜梅笑。

    下午来到饭店等着点名，经理还没来到，我在一楼等一会儿。一楼有个长沙发，能坐几个人，我和同事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手机。我的手机上，有个外国人养狗，狗狗的服装和主人的衣服一样，有多种不同的风格。狗狗的表情，发型，都和主人一样。太搞笑了，我忍不住笑起来。

    老板娘的两个孩子放学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在上小学。他们走进饭店，看见我在笑，好奇地跑过来看我的手机，狗狗的滑稽模样把他们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过了几天，张影找上门来。李洁没有拿到工资，找张影要工资。张影问李静，那笔钱弄哪儿去了。李静说，我没有帮李洁领工资。

    张影急了，跟我说：“李书悦，你跟李静一起去领工资，你在场，凭良心讲话，李静是不是把李洁的工资领走了？”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慢慢回忆，我说，“当时，我是和李静一起去领工资的，领完工资我签字了。”

    张影让我做证，“你凭良心说话，李洁的工资是不是被李敏领走了？”

    我想了想，问张影，“李静签字了没有？你当时让她签字就好了。”

      李静没有签字，这事说不清了。张影急得又蹦又跳，跟李静吵起来。李静说，“没拿，我就是没拿。＂张影让我做证，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左右为难。姜梅小声告诉我，“你就说不知道。＂一句话帮我解了围。我跟张影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影继续和李静吵，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吵得脸红脖子粗。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张影要自掏腰包了，损失两千元钱。

    第二天上班，我和姜梅提起这事，我小声嘀咕：“李静帮李洁领工资，她怎么不承认呢？也不签字，她不签字，这事说不清。＂

    姜梅说，“别吭声，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

    张影太大意了，牵扯到金钱的事，怎么不让李静签字。不签字，空口无凭，说不清楚。

    姜梅喜欢说“不知道”，有人问她今天上午订几桌了，她回答，不知道。回答得挺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