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九十年代初期的风格:二四红砖铺成的地面,两面一米见方合起来的镜子,老式木门上面的红色油漆已经斑驳不堪,风一吹,似乎就会随风脱落……
这是范德元先生的理发店。“理发店“的存在至少已经有二十五年了,因为,它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存在二十五年。
在我看来,除了几把刷子是新买的之外,其他的理发工具也同样和理发店有着相同的年龄,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那几把剪刀仍旧是老样子,电推的前端已经有断掉的齿,墙画在这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也没来得及更新,全是香港八十年代的发型,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发型在当时一定很受欢迎。范德元先生的洗头发桶每隔两年换一个,那是将一只完好的红色塑料桶在底部凿一个洞,洞口通一根管子,接下来就是一串麻布,水顺着麻布就流了下来,这种水流的感觉在我年少的时候总认为是一种惬意的享受,特别是侧着头顺着开着的木门看到门口外的人来人往,如时光一样,稍纵即逝。不大的店面里,放着两张竹椅和一条沙发,沙发的外皮已经烂了好多块,恰似上了年纪的人脸上的老年斑,枯燥的在那里守了几十年,见证了范德元先生的电推下的几万个人……
范德元先生的理发店年年更新的恐怕只有那几瓶摩丝和洗发水,当然还有门口用鲜红色油漆重写的“德元理发店”五个大字。在小小的村庄里,德元先生与其他农民不同的是在我见到他的几乎大多数时光里,他都着一身西装,锃亮的皮鞋在我的印象里总能看出自己的影子,或许是我幻视了。笔挺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大概因为自己是理发师的缘故,他的头发总是油光光的,整个人都泛着特殊的光---这恐怕就是范德元先生给我的印象。
范德元先生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去理发的时候总能见到:瘦小的体型,硕大的脑袋,加上黝黑中带点蜡黄的肤色,总让我感觉德元先生没给这个儿子吃饱饭,脖子上挂一个黄铜做的链子。据说,道人认为这孩子命短,所以要用链子锁住。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范德元先生的儿子上学,而是整天在德元理发店里做小工,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孩却遭受了让本地人大为惊讶的事情。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2001年左右的时候,我大概还在上初中。在我现在看来,校园暴力从有了学校这个机构之后就没有停过。初中学校里有个出名了的小混混叫做李东秦,专门在学校里欺负小学生。范德元先生的儿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暂且叫他范小黑吧。范小黑怎么想也是不能和李东秦扯上关系的,因为范小黑从来不上学---这点后来也是印证了的。但是命运就是这样的,它就歪打正着的扯上关系了。
李东秦因为和社会上的闲杂人等打架,被公安局拘留了,没几天又被释放了,后来又被学校开除了。释放出来的时候还是死性不改,纠结了镇上的几个小混混竟然从外地买了一把冲锋枪,想要趁着过年前把县城到市里去的这段路上的加油站扫荡一把。李东秦毕竟年轻,二十出头的他没有想到事态的严重性。在带回这把冲锋枪之后,实在是不知道放藏什么地方。李东秦寻思着把枪先放到村子南边的废弃的窑洞旁边。说行动就行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李东秦和另外一个小混混借着余晖之光把枪带到废弃窑洞附近,找了一处荒草堆,轻轻的把冲锋枪推了进去,左右看了看都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行色匆匆的走了……
世界上有的事情总是这么的诡异,好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把不相关的人扯到一起。德元理发店距离村子南边的老窑洞并不远,理发店后面是一片麦田,初春的时候,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再往南边就是农村人用来碾麦子的场,而场的边上是一断壁土坡,老窑洞就是在断壁土坡上挖的。场在麦子没有收获的时候,就是农村小孩玩乐的天堂。就是李东秦藏枪的那个时刻,范小黑和一群小孩正在场里玩耍,尿急了便直奔场边。范小黑尿出了一道弧线,却没能引起李东秦的注意,竟然对此全然不知。但这一幕还是被傻里傻气的范小黑看到了,当时就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李东秦等人离开废弃窑洞,范小黑才心惊胆战的回到那群玩耍的小孩当中。但这小孩根本没有心思玩耍,呆了不多时便径直跑回家把有人藏枪的事情告诉了范德元先生。
要说在两千年那会儿,这事情可算是一件大事。范德元先生在听到儿子的一席话之后,两眼透露出吃惊的光:“儿子,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嗯,我真的看见了,有这么长,跟王坤的玩具枪长的一个样。”范小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走,带我去看看!”范德元先生不敢再有所怠慢,只想把这事情赶紧确定下来,如果是真的,看来还得去派出所报案……
范德元先生和儿子范小黑两人走到废弃窑洞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范德元先生顺着坡头的小路突突突的就跑了下来,在接近平地的时候竟然差点扑倒,好在范小黑比较机灵,拉了他一把。范小黑向着那团荒草堆跑了过去,指着一角对父亲说:“就在这里面。”范德元先生轻轻的拉开那团荒草,趁着天边的余光,那里赫然放着一把冲锋枪,这一切看的竟然那么真实,却也让他自己傻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在犯糊涂的这一会儿,场里响起了摩托车声,抬头看见车灯照出的那一束光正好对着窑洞的方向。范德元先生赶紧拉这儿子藏在了旁边的草丛后面。不多时,就看到两个人急匆匆的从坡头的小路跑了下来。借着微弱的光仔细一看,果然是李东秦。要说李东秦这张脸,本地人都认识——这么一个在学校里为非作歹的家伙不知道欺负过多少学生,奈何他家里没人管教,父母的口碑也不怎么好,舅舅还在县上的公安局里,当地人是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的态度对待他,因为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使坏到自己家门口。
李东秦虽然是个不入流的混混,书没念多少,但的确很机灵,满脑子的坏主意。之所以才刚刚走一会儿就又过来,就是疑心太重,担心这事情被人发现。
他绕着草堆看了看,凝视了片刻,便拿起了冲锋枪直接带上摩托车走了。
范德元先生在一旁的草堆后面把眼前的这一切看的真真切切。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李东秦这么急匆匆的又把枪带走,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原来自己在翻开草堆看到冲锋枪之后竟然忘记盖上草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带走?
范德元先生一直捂着儿子的嘴,直到摩托车发动之后,声音由近处变的遥远才放开儿子,两人不敢再顺着来时候的路回去,找了另外一条小路顺着河湾绕了一大圈子才回到理发店。这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坐在理发店专用的大转椅上,范德元先生陷入的沉思,不知道该不该报警,也许自己的生活会因此而发生改变,想着想着就在大转椅上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顺着理发店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在暗红的二四砖上洒出一道柔和的光。范德元先生抹了一把脸,拍拍麻木而没有清醒的脑袋,睁开眼睛看着正在收拾理发店的媳妇问了句:“昨晚我就在这里睡着了?”
媳妇回答道:“是呀,昨天晚上打麻将回来,看你不在房间,还以为你又去跟你那几个朋友喝酒去了,我就直接睡着了,刚刚才看见你睡这儿了。”
范德元先生看着媳妇想说点什么又合上了嘴,他知道这件事情暂时还是不让媳妇知道的好,最好自己也不要管这件事情,万一惹祸上身了,那岂不倒霉死了。
一晃近乎半个月过去了,范德元先生早将这事情抛到脑后,全然忘记这件事情发生过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却忘记了叮咛儿子不要到处说这事儿。儿子和村里的那些小孩玩耍,当然他也还记得王坤的那把很牛气哄哄的枪,也记得自己亲眼见过的那把真枪。
依旧是一个余晖柔美的下午,小孩们在场里玩起了打仗游戏,每人都有一把塑料枪,但这并不妨碍农村小孩玩乐的过程。农村的小男孩最喜欢的也莫过于弄枪舞刀,不时的还相互比较谁的刀好看,谁的枪漂亮。为此,起点小争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就是这样的小争执却令本来已经被淡忘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男孩子们把枪拿出来比来比去,最霸气的莫过于范小黑曾经说过的王坤那把枪,要不是拿手里感受一下,谁还真会以为是真枪。场里的麦秸堆一垛又一垛,玩具枪装上五彩的塑料珠子就可以“开战”了。打闹之余,便把枪拿出来对比。吴小宝因为放假也从城里回农村爷爷家玩,当然这样的场合也是少不了他的。要知道城里回来的孩子在玩具上是不能输给农村小孩子的。这不,他们在麦秸堆旁边开始讨论谁的枪好,谁的枪漂亮。农村孩子也不想输给城里娃娃,大家吵的闹哄哄的。范小黑那把破木头枪甚是寒酸,只能在一边摸着自己破旧的木头枪看着别人争论。恰巧李东秦从路边经过,没头没脑的范小黑竟然指着李东秦说了句:“你们的枪都没有他的好”!一群小孩并没有理睬范小黑的话,可偏偏李东秦回头了,瞪了一眼范小黑,用疑惑的眼神瞅了几秒范小黑,然后走了。
砰!
农田里干活的人抬起了头,用疑惑的神态屏气几秒,然后接着劳作,跟没有事情发生一样;居家的主妇先是去厨房看了看炉灶还好着没有,还好,炉灶完好无损,主妇也若无其事的继续做着家务;范德元先生也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因为他知道,村上经常有用猎枪打野兔的,所以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李东秦的事情经过一段时间早被忘了。唯有村长感觉不对劲,老军人的“嗅觉”终究是那么灵敏,这枪声根本就不是土枪的声音。顺着声源过去,一直走到村子南边的靠近小河的去年冬天干枯的芦苇荡旁边,村长停了下来。只见芦苇荡中间躺着一个小孩,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具尸体——范小黑的尸体。血迹沿着芦苇荡的边上一直到芦苇荡中间,放眼望去,周围却又那么的安静。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村长虽然当过兵,和平年代的兵没有上过战场,见到枪杀的人,终究有点瑟瑟发抖,况且还是个小孩子。
似乎老村长的呼喊声比那枪声更奏效,不一会儿就有一堆人围了过来,望着还流着鲜血的范小黑,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木讷的站在那里。
人群中被撕开一个小口,一个革履西装的中年男子出现了,他是范德元先生,望着身体还温暖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双腿直接就跪在芦苇荡的烂泥里,渐渐流下了两行泪。初春的晌午虽然有煦暖的太阳,但温度还不是那么高,风吹着范德元先生流泪的面颊,通红通红。范德元先生不言一语,只是默默的抱着儿子的躯体,哈出的气体化作雾气出现了又消失了……
半个小时候,一群派出所的人出现了。据说,勘察了现场后认定是81-1型冲锋枪枪击致死。鉴于事件性质恶劣,县城刑警队立刻进行了搜索,搜索对象是全村所有居住户和村子南边的小树林,结果是一无所获。
之后的几天里,范德元先生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痛苦之余去询问了村里那群小孩,有没有见过范小黑跟什么人说过话,然而结果全是不知道。毕竟,小孩子从来不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一些事情。但此刻的范德元先生铁定了心思认为这个杀他儿子的人一定是李东秦等人。当然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刑警队的办案人员,接下来就没有下文了。
范德元先生把理发店的事情放了下来,只要有时间就去县上的公安局询问情况,而县上的公安局一开始还挺配合,去现场勘察情况,除了弹头,实在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和目击证人。那年头的刑侦技术还真没那么先进。以至于后来对范德元先生爱理不理,每次只回复句正在侦查,你不要说李东秦是凶手了,要讲证据的,弄不好人家还得告你诽谤,李东秦虽然口碑不好,但也不至于杀人,他就一小混混。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几个月,理发店后面的麦田早已从麦苗长到金灿灿的麦子。望着这些麦子,范德元先生眼里有浮现出儿子玩耍的样子,开始后悔自己存心大意没能保护好儿子。媳妇也因为伤心过度,回娘家待了好几个月,至今未归。
当然,因为怕事情被发现,李东秦自从灭口之后,抢劫加油站的计划也就暂时落空了。范德元先生也慢慢的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但他仍旧没有忘记替儿子找出凶手。
又是一年尾,农村人都赶着在年前理个头发,如果过年了还没有到二月二,理头发是要死舅舅的。老百姓们络绎不绝的到范德元先生的理发店准备剃掉这一头杂乱的头发,以至于范德元先生不得不给每个人发个牌子,上面写上编号,按照编号来理发。
李东秦也不例外的来理发了,坐在范德元理发店后排的长椅上,耷拉的头侧身玩不知来历的手机。其实他也心虚着,以为,如果这次来理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那么这件事情也就慢慢的平息下来了。范德元先生熟练的给不同人理这不同的发型,全然不知李东秦也在那里等,恍然间抬头才发现镜子上赫然出现了李东秦的身影,一阵厌恶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但几秒之后从镜子发现的一个信息让他立刻表面平复下来,内心却再也不能平静:李东秦的脖子上竟然带着儿子的铜链子。当时案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呢?自己差点就错过了这辈子都少有的机会来确认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此刻,范德元先生更加确信了李东秦就是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他手里的电推稍微的停歇了一会,老式转椅上的老头默默的问了一句:“怎么停了?”范德元先生迟疑了一下,又继续理发,其实内心早已绘制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
范德元先生知道,就凭着这些证据,即使再到刑警队说明这些也没有用了,那里有李东秦的舅舅撑着,证据有去无回,绝对还是杳无音讯。
“小李,你帮德元叔去把后面的热水打一桶来,今天人多,你看我也忙不过来,人手又少,叔只能靠年轻小伙子了”。范德元先生支开了李东秦,而此刻的李东秦正庆幸范德元先生突如其来的帮忙请求,觉得范德元先生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戒心,于是就去了后院准备打热水,其实水刚开始烧,根本没有热,李东秦就静静的在那里等。这样的时机真是老天爷赐予的。范德元先生手里轻轻的一捏,电推的插销便冒火了,房子的昏黄的灯泡也灭了。老头的最后一髻头发也应声而落。墙头的老式电度表下面的保险丝也熔了。
“呦,坏了,电路烧坏了,估计理不了了……”
“哎呀,怎么回事啊,等了这么久,还理不了了!”
“我看看……坏了,还挺严重的,明天估计都修不出来,大家后天再过来吧,我顺便也休息一天,去县医院看看重病的丈母娘”。
“去吧去吧,我们后天再来吧,你丈母娘好像也快不行了。”
众人纷纷离开,听到嘈杂声的李东秦提着一桶还不是很热的水桶一颠一颠的走到理发店大厅,发现其他人已经离开了,问道:“德元叔,其他人呢?”
“哦,走了,今不行就理到这儿,推子也坏了,要不明天你来第一个,我给你个号”,说着就递过去一张写着数字“1”的纸片,李东秦看了看,拿着就回去了。
范德元先生心里还不确定,明天是个什么情况,对着理发店大厅的镜子诡异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东秦骑着摩托车到了德元理发店,急匆匆的把车一撑,以至于忘记拔钥匙。
范德元先生看见李东秦进来了,指示他坐在大转椅上,轻轻的锁上了正门,拉下了帘子,开始给李东秦理发。
头发一小坨一小坨的散落在二四砖上,似乎都能听见头发落在地上的声音,这种异常的安静让李东秦觉得不自在,但又按耐住了一丝丝焦躁。范德元先生依旧很认真的处理着每一根头发,看着李东秦脖子上挂着的铜链,内心的憎恶愈发的加深,等到理头发的最后一步的时候,也就是用剃刀剃掉脖子后面的小寒毛的时候,李东秦抖了一下,范德元先生又诡异的笑了笑,说:“咋了?不舒服?”
李东秦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自己的胆怯,随口应了一声:“没事!”
范德元先生摸了摸李东秦脖子上的铜链:“这链子挺好看的啊,是金的吗?”
“应该是吧,这是我……”话说了一半,李东秦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回头想看一眼真实的范德元先生,而不是镜子中的范德元先生。然而已经迟了,范德元先生一边说道:“是我儿子身上的吧!”一边用剃刀在脖子上轻轻一抹,一股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整个镜子被喷的以至于看不清自己。范德元先生捂着李东秦的嘴巴,直到李东秦不再挣扎,双手垂下。那一刻,积攒了快一年的仇恨终于释放,这一切全在理发店里!
范德元先生处理好尸体和现场之后,想到还要处理李东秦在门外的摩托车。打开门却发现摩托车不见了,难道是被偷了?范德元先生也陷入了沉思。会不会自己做的事情也被发现了?事已至此,暂且照计划行事吧。
范德元先生在门口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车上全是熟人,打过招呼后,便在车的最后一排坐了下来,与旁边的熟人像平时一样交谈起来,说自己是去县医院看自己的丈母娘,丈母娘病重可能没有几天了。众人无不替他惋惜,感叹他命运的悲惨。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就再刚才自己已经报了这让自己撕心裂肺的仇恨。
早在对李东秦下手之前,范德元先生已经向医院看护丈母娘的媳妇打过电话,说堵车,过一会买点水果再去。时间安排的如此好,自己都觉得老天爷在协助他,被偷走的摩托车更是将他的嫌疑甩的远远的。
接下来的所有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新的发展,只是一帮子民警一来到范德元先生这里问话,同样是在德元理发店的大厅,这些本来应该敏锐的民警也竟然没有发现异常,毕竟在众人的心里,知道范德元先生即使再怀疑李东秦,但也没有胆量去伤害李东秦的。更何况,门口闲聊的一群人都不经意间的给范德元先生做了不在场的证据,以及后来在二手车交易场发现了李东秦所骑的摩托车,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个偷车的人——劫财杀人。根据二手车交易场的人大概的描述,只能做简单的追查,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来办理这件案子。也没有任何人把这件案子和范小黑的案子联系在一起,毕竟两件事的表面上的动机没有规律可循。后来,这案子也跟范小黑的案子一样悬了起来,李东秦则被宣布失踪。
范德元先生失去了儿子,可他这会儿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再也不想要一个孩子,也没有那个经历。想着这辈子就和媳妇到老就可以了。范德元先生守着这件风格未改的理发店,门口的红色油漆写的范德元理发店几个字被覆盖了好几次,公路两旁的小白杨也长的参天茂密,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转眼间就到了2010年了。国家的经济飞速的发展着,就连附近镇子上的高楼也一栋一栋拔地而起。唯独不变的是范德元先生的理发店。
县上说为了开发附近的古墓作为旅游景点,与此同时再建一个旅游休闲街以便带动地区产业。当地人可乐呵的不行,因为这样以来他们的地就会被政府征收,赔款足以够他们两辈子使用了。范德元先生听闻这些消息,平静了几年的脸合着轻微上扬的嘴角,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中一样,有了些许舒坦。毕竟政府这样的政策对与他这样的家庭再合适不过了。有了这笔钱,自己和媳妇的养老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经过了近乎十年的时间,范德元先生早已将曾经一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血案遗忘的差不多了,当然,他自己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遗忘才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听说县上要修自己家门前的路,估计还要拆掉房子,以后就可以安置到县城了。全村的人都羡慕住在公路两旁的人,拆迁了,就再也不用守着几亩薄田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范德元先生在拿到拆迁合同的时候,看着上面的条款,别提有多开心了,本来不大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爽快的就签字了,没过几日就打包收拾自己家里的东西,直接住到政府给安置在县城的房子。而农村这边似乎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只是回望那鲜红的“德元理发店”稍感悲凉。
拆迁工程队的机器轰隆隆的开到村子边上,暗红色的二四砖,在机器的推动下,哗哗的倒地而去,宛然大势已去的队伍,阳光下的土尘铺天盖地向过去的几十年招收告别……
几日之后,正在家看电视的范德元先生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咚咚咚的声音让范德元先生不由的一丝烦躁,刚刚做好了准备过清静日子的他根本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无奈之余还是去开了门。
“范德元,你得协助我们办一件案子!”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没有说多余的话,顺势将范德元先生拉上了楼下的警车里。媳妇吓的目瞪口呆,站在窗前望着远去的警车竟说不出一句话。
在车上,范德元先生还稀里糊涂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跟旁边的刑警吵了起来。警察一脸泰然,不言一句,默默的拿出拘捕令让范德元先生看了一眼,然后整个车都安静了。呆若木鸡的范德元先生此刻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双手抱头痛哭起来……
后来的几天里,正在扩建的公路所有的工程全部停了下来。
一天中午,几辆警车载着范德元先生回到了他的老家——农村的家。整个街道残垣断壁,横七竖八的散放着圆木,红砖蓝瓦散落一地,而在自己家里的地方却被围了起来,据说现场发现一具尸骨,法医已经将样本拿回去检验。这一切只有范德元先生知道是怎么回事。
指认现场没有花多少时间,正如事情应该发展的样子,范德元先生在看守所的时候就直接交代了:在范小黑死后的那一年年末,因为发现李东秦戴着死去的儿子的铜链子,这是李东秦害死自己儿子最直接的证据,恐于李东秦舅舅在公安局的势力,就干脆想一个万全之策,自己亲手解决李东秦。在故意让理发店电源短路后,告知周围人自己第二天的去向,创造自己不在场证据,而被偷走的摩托车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更是给自己转移罪证的好机会。李东秦被割喉之后他直接把鲜血放在洗头发的桶里,然后把李东秦的尸体用混凝土预制在自己家里后院的墙里,因为农村院子修修自己家的院墙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会怀疑到这里。而桶里的鲜血正好跟红色的油漆混合在一起,没人会注意的。令人发指的是,范德元先生竟然还用这混着鲜血的油漆重写了门口的牌子……
后来听说,范德元先生并没有被判死刑,而是被判了无期。据说村上人求情了,原因是范德元先生为附近村子除了一害,报了儿子的仇,又因为后来发现种种证据表明的确是李东秦杀害范小黑的,加之各种人情世故,范德元先生活了下来,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当然,我再也没有让他理过平头。
去年回家,还在公路旁边的渣土堆看到“德元理发”四个字,“店”字被埋土里了,还是原来的字体,只是鲜红变成了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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