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雨,在家沉静的翻看以前的老照片。忽然看到母亲临终前与父亲最后的一张照片,泪如雨下,为母亲,也为父亲!当年的父亲衣着严谨,气宇轩昂,那时候他才四十七岁,正当壮年,母亲生了八年的病,他带着她四处求医,直至倾家荡产,山穷水尽。
从小,最爱的人是父亲。每天傍晚,都会爬到最高的地方向村口瞭望,巴望看到父亲回来,而且很远就会判定哪个模糊的身影就是他。但真的等到他快到家门的时候,又会躲进角落,若无其事的玩耍。每天深夜,都会等到父亲回来,听到他熟悉的咳簌声才能安然入睡。
父亲七岁就没有了娘,十二岁又没了爹, 那时候他正上初一,没有学费,步行三十里去找他在带领大家修水库当乡长的舅舅讨要一点钱,舅舅抱着他流眼泪,拿不出一分钱来,父亲的妹妹寄养在外婆家被活活饿死了。还有一个弟弟双目失明,寄养在叔父家也被饿死了,他只能缀学做了大队的仓库保管员,负责进出账目,后来当会计,又干了近二十年的大队支书,在他任职的饥荒年代,他的大队没有一个人饿肚子,文化大革命也没有迫害谁,反而和那些下放的干部青年打成一片,一起捉鱼偷黄瓜喝酒的故事比比皆是。带领大家开荒一千多亩沙田,种下桃园梨园茶园和大片的杉树林,成为那个年代的世外桃源,至今都有老人感念他的功绩。他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也是强有力的实干家。
因为从小是孤儿,于是母亲的一大家子都成了他的责任。那时候的他风度翩翩,不仅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回到家里筛米,做饭,种菜,缝被子都是他的事情。即使后来母亲在接连生了两个妹妹,心态大变后,他也是极度承担,告诉她生男生女是男人的问题。可惜母亲一意孤行,认为他是在骗她。认为没有给父亲生下儿子就是最大的缺憾,她太要强,追求完美。这样的思想害死了她。抑郁成疾。父亲变着花样的哄她开心。只要他在家就会将家里收拾的窗明几净,并且做一顿美味佳肴,土豆丝切的又细又长,教我怎么摊山粉圆子,怎么做面食,包饺子的时候会故意将一个饺子包的特别大,等我们小孩子抢,然后嘎嘣一下就吃到一块肉骨头,逗大家开心。擀切面是他的拿手好戏,擀面杖是他自己刨出来的,分大中小,晾衣架也是他用木头一个一个的刨出来的,经久耐用,犹如工艺品一样的好看。教我腌白菜,晒好白菜,一层白菜一层盐,用脚踩出水,最后上面是萝卜,再压上光滑的大石头。腌腊肉腊鱼,都是烧好盐水放凉后再仔细潤渍,风干后还像新鲜的猪肉一样颜色鲜艳却清爽可口,咸淡适中。教我缝被子,种菜种花。他喜欢听邓丽君的歌,严凤英的黄梅戏。喜欢收藏古董,是村里最早会打麻将的,但从不痴迷。最爱的还是劳动,创业。出差的时候带我吃板栗烧仔鸡,边吃边分解回家了该怎么做来吃。我爱吃桔子,他一下子就买十斤,任由我从合肥一路吃到家。给我和妹妹买合适的新衣服,非常的得体大方。带我去动物园看鸵鸟大象,狮子老虎,在八十年代初,这些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每次出差带一卡车的原材料回来,最后就会变戏法一样从一个麻袋里倒出一箩筐的时新水果,让我们和员工邻居一起分享。那时候他闪闪发光,没有人不爱他!
后来, 母亲在临终的时候,解开套在她颈脖上思想的枷锁,赠送与我,嘱咐我看住父亲,不许别的女人来侵占她生前的家,于是我极力阻挠他再续,从此荒废了他所有的年华。这也是他那些年特别暴躁的真正原因吧。后来等我和妹妹真正懂事,想为他接回后娘时,他却已经习惯寂寞,不肯再续了。
有一天,平时爱说话的父亲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让人莫名其妙。好半响才问我傍晚是否叫过他,我说没有。他说明明清晰地听到我叫他,他也答应了两声,可却没看到我。而且早晨四点多他睡得正熟时感觉我挠他的耳朵,像小时候一样,醒来又听到鸟声怪叫,一切都让他感到很不祥。看着他凄惶无助的样子像小孩,不由悲从中来,我亲爱的父亲,经历了人生最残酷的苦境,七岁丧母,十二岁丧父,中年丧妻,老来无子。他的内心肯定有极度的不安全感,才会让曾经坚强理性的他变得那么脆弱,疑神疑鬼,而害怕我会有不测吧?也让我真正明白他对我的爱与依恋。
对父亲的愧疚只能在以后的岁月慢慢弥补。可那被荒废的年华,那么多年的孤灯难眠,又是如何能弥补的了的?满堂儿女的繁荣未必能抵的了那曾经温柔怜爱的牵手来得温暖吧?
父亲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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