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

那个时候，人们还用着各种各样的青铜器，青铜器表皮上还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珍禽异兽，有蚩尤，刑天之类的上古凶神，也有混沌，穷奇之类的凶兽，其中，也有它的影子。那算上古时候吧？谁知道呢！

每当日落的时候，它就出来活动了。它会跑出山洞来，慢慢踱到山崖上，在月光挥洒下，在天上白云遮掩的光阴游离处，静静的卧下来，卧在山之角，水之涯，悄悄的听，悄悄的听……听那泉水簌簌泠泠，听那松风呼呼飒飒，听自己的呼吸舒舒缓缓，听那不期而遇的唤声意味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它头顶上的独角也慢慢随着头垂到了它的身上，它或许是累了，便把时常高昂着的头也贴到了地面上，一起感受大地山崖的温度了。慢慢的，它眼睛闭上了，闭上了。忽而，在朦胧中，它听见了一阵及其婉转的声音，其声嘤嘤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初生婴儿的呼喊，却又多几分意味。那声音时断时续，却连贯有序，从头听到尾，这竟然是一段故事！哦，这段声音是神秘高贵，只在传说中存在过的九尾狐唤出的，只听其声，不见其形，或许，这才是九尾狐吧。

那段故事起先是一段听起来有韵律的歌谣，好像是“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彼昌。”说的是什么呢？

再往后啊，是平和舒缓的声音，外加一段愉悦欢快的调子。好像是：三十来岁仍然未婚的大禹在一天，路经涂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让他明媚欢愉一生的女子，涂山氏。互相爱慕，便在台桑合婚了。他给她取名：女娇。从此，这两个字组成的词语便成了他心中久久萦绕的最美妙的事物，时刻想起，便时刻漾出了甜蜜。

后来，那一段及其哀怨，及其动人。那是：一天，按照约定，大禹在轩辕山治水，到中午饭时大禹敲鼓，女娇便来送饭。可大禹在正晌午时不慎碰落一块山石，响起鼓声，大禹宵衣旰食，丝毫没有听见，而女娇听见了。她来送饭时看见了一头巨大的黑熊，一爪操钎，一爪执斧，在河中浪头跳跃，专注地开凿轩辕山。

原来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头面目狰狞的大熊，女娇大惊失色，扔下手中的食物，慌乱又惊恐地奔逃而去。大禹见状，也赶紧追了上去，他想向妻子解释清楚。急切中，他居然又忘了要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他边追边喊，可是他越喊，女娇越不敢停留。就这样，一追一逃间，女娇跑到了嵩山之下，终于力竭而止化成了一块大石。

因为自己的疏忽，女娇变成了石头，夏禹心急如焚。大禹的部属闻讯赶来，也都十分唏嘘。细心的伯益发现，女娇的石像中传来空洞的声音，原来女娇已经怀孕了。大禹见母子俱化为石，更是悲痛不已，他对石头喊道:"归我子。"石像的肚腹应声开启，一个男婴就此降临人世。由于是启石而生，天赋异秉，他的名字便叫"启"。

然后啊，好像一段追忆，那好像是它自己。那天，它遇见了大禹，在涂山，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在它还是四足九尾，浑身雪白而九尾火红的时候。只那一瞬的四目对视，他便成了它眼中的世界。随后，它便转身跑开了，不知所去。

最后，一直是四个字的回环缠绵，期限缓缓，而后高亢激烈，最后哀转低沉到无声无息。那是：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唉，虽然有了望乡台，还是抵不住意中人在身边的感觉啊，婚后四天便分离的故事也未免太凄惨了些。九尾狐啊，女娇啊！这些念头在它脑中掠过，那独角兽眼角处挤出来一线流水，那是泪水还是露水啊？不知道。

月光下，那青色的独角兽像一块石头，在独自卧着，听泉水清风，听云烟升腾。听珍奇异兽，听人间故事。天明了，它便静悄悄的回去洞中了，没人知道过它曾经来过，除了那只九尾狐。

原来，这种青色的独角兽有很多的，主要在铸在山和葬山上分布着。葬山上葬着谁呢？不知道，只知道自打它上一代开始就开始守护着禹的魂灵了。他们像犀牛，头上却只有一只角。重达千斤，皮坚且硬，可做铠甲。他们一般不伤人，除非迫不得已。他们常常在夜间独自在山巅，听清泉石上流。像山中的君子，也是隐士。它叫做兕。

可是，渐渐的，被人捉去做了铠甲，吃了肉，便越来越少了。到后来春秋的时候，世上仅剩的一只也随着李耳仙去了。还听说那只兕在天上待不住了，就偷偷跑下凡去，使着一个圈儿，竟成了一方霸主，套去了众神好多兵器，害的那猴子还跑到西天求助去了。此是后话了。

将近黎明，那凄婉的调子还在脑中回响着，久久不去。伴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和着叮叮咚咚的泉水：

候人兮 将登石以望猗

谁把星月又深披

桑台兮 看依靡成回忆

绥绥弄珠竟如昔

……

未见君子，绥绥长离~

未见君子，候人兮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