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卷13止足篇诗解少欲止足谦虚免害非道勿求中品仕泰

《颜氏家训》卷13止足篇诗解少欲止足谦虚免害非道勿求中品仕泰

题文诗：

礼记有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宇宙之大,

可臻其极,人之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

止足而为,立涯限尔.先祖靖侯,戒子侄曰:

汝家是为,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

俸禄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嫁娶,勿贪势家.

终身服膺,以为名言.天地之理,鬼神之道,

皆恶满盈.谦虚冲损,可以免害.人生衣趣,

以覆寒露,人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内尚,

不得奢靡,己身之外,欲穷骄泰?周穆王者,

秦始皇与,汉武帝也,富有四海,贵为天子,

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吾常以为,

二十口家,奴婢多不,可出廿人,良田十顷,

堂室足以,才蔽风雨,车马足以,仅代杖策,

蓄财数万,足以拟备,吉凶急速,不啻此者,

以义散之;不至此者,非道勿求.仕宦称泰,

处在中品,前望五十,后顾五十,足免耻辱,

无倾危也.高过此者,便当罢谢,偃仰私庭.

吾之近为,黄门侍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

惧罹谤凿,思为此计,仅未暇尔.丧乱以来,

因托风云,徼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

朔欢卓郑,晦泣颜原,十人五人.慎之也哉!

真情之窟,能知所止,知止后安,安而能久.

【原文】13.1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①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止足，为立涯限尔②。 先祖靖侯戒子侄曰③:“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④，婚姻勿贪势家⑤。”吾终身服膺，以为名言也。

　　【注释】

　　①“欲不”二句:见《礼记.曲礼上》。

　　②涯限:界限。

　　③靖侯:指颜之推九世祖颜含。 见5.14 注⑤。

　　④二千石:汉制，郡守每年的俸禄二千石粮食，以后“二千石”便成为太守的代称。 此指位居二千石的高官。 卢文招日:“自汉以来，官制有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此但不至公耳，然于官品亦优矣。 邴曼容为官，不肯过六百石，辄自免去，岂不更冲退哉?”王利器《集解》:“二千石，汉人谓之大官，仕宦之徒，冲退与躁进者，于此有以觇其趣焉。 《汉书.疏广传》:'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又《宁成传》:'仕不过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世说新语.贤媛》篇:'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日:“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江淹《自序传》:'仕所望，不过诸卿二千石。’盖自汉、魏以来，仕途险谶，—般浮沉于宦海者，率以此为持盈之限云。”

　　⑤“婚姻”句:陈直说:“按:颜真卿《颜含大宗碑铭》云:'桓温求婚姻，因其盛满不许，因诫子孙日’云云。 《晋书》颜含本传，亦叙及桓温求婚事，与《大宗碑》相同。”王利器《集解》:“《景定建康志》四三引晋李阐《右光禄大夫西平靖侯颜府君碑》:'王处明君之外弟，为子允之求君女婚;桓温君夫人从甥也，求君小女婚;君并不许，日:“吾与茂伦于江上相得，言及知旧，蚊泪叙情，茂伦日:'唯当结—婚姻耳。’吾岂忘此言?温负气好名，若其大成，倾危之道，若其(阙)败也，罪及姻党。 尔家书生为门，世无富贵，终不为汝树祸。 自今仕宦不过二千石，(阙)婚嫁不须贪世位家。”’《颜鲁公文集.大宗碑铭》:'桓温求婚，以其盛满不许，因诫子孙日:“自今仕宦不过二千石，婚姻勿贪世家。”’案:二文俱作'世’，此作'势’，疑出妄改。”

　　【译文】

《礼记》说:“不可放纵欲望，不可志得意满。”宇宙之大，尚有极限，人的天性却是不知道穷止;只有减少欲望，知道满足，为自己立个限度。 先祖靖侯曾告诫子侄说:“你们家是书生门户，世世代代没有富贵过，从现在起你们为官不可超过二千石，婚姻嫁娶不要攀附权势显赫之家。”这句话，我终身服膺，把它作为至理名言。

【原文】13.2

　　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①。 谦虚冲损，可以免害。 人生衣趣以覆寒露②，食趣以塞饥乏耳。 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穷骄泰邪? 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③，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 常以为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才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蓄财数万，以拟吉凶急速④，不啻此者⑤，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注释】

　　①“天地”二句:《易.谦.彖传》:“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②趣:卢文招日:“趣者，仅足之意，与《孟子》'杨子取为我’之义同。”

　　③周穆王:西周国王。 姬姓，名满。 传说他曾西行作乐，引起东方徐戎的反叛。 《穆天子传》即写其西游故事。 汉武帝:西汉皇帝，名彻。 在位期间，是西汉诸方面的极盛时期。

　　④吉凶:指婚丧。 急速:指仓卒间发生之事。

　　⑤不啻:不仅，不止。 卢文招:“不啻，不但，言过之也。”刘盼遂日:“案:不啻此，谓过于此也。 与不至此对文。 六朝人以不啻为常谈。”

　　【译文】

天地鬼神之道，都厌恶满盈;谦虚淡泊，可以免除祸害。 人活在世上，穿衣服只是为了覆盖身体以免寒冷袒露，吃东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以免饥饿而已。 身体本身尚且不求奢侈浪费，此身之外还求穷尽奢侈吗? 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却不知满足，尚且因此给自己带来伤败，何况一般的人呢? 我常以为，若是二十口的家庭，奴婢再多也不要超过二十人，良田不超过十顷，房屋只求能遮挡风雨，牛马只求能代步。 积蓄数万钱财，用来准备婚丧和应急之事。 超过这个数目，就应仗义疏财;没有达到这个数目，切勿用不正当的方法来求取。

　【原文】　13.3

　　仕宦称泰，不过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顾五十人，足以免耻辱，无倾危也。 高此者，便当罢谢，偃仰私庭①。 吾近为黄门郎②，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凿，思为此计，仅未暇尔③。 自丧乱以来，见因托风云，徼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④，晦泣颜、原者⑤，非十人五人也。 慎之哉! 慎之哉!

　　【注释】

　　①偃仰:偃息。 《诗.小雅.北山》:“或栖迟偃仰。”马瑞辰《通释》日:“偃仰，犹偃息、妪乐之类，皆二字同义。”

　　②黄门郎:官名，给事黄门侍郎的省称。 东汉始设此官，侍从皇帝，传达诏命。 南朝后职掌机密，供皇帝备问，虽秩仅六百石，却权势显重。 《隋书.百官志》中记北齐官制云“门下省，掌献纳谏正及司进御之职。 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各六人。”又《百官志》上记梁官制云:“门下省，置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各四人。”

　　③“当时”四句:颜氏此虑亦见《终制篇》:“计吾兄弟，不当仕进。 但以门衰，骨肉单弱，五服之内，傍无—人，播越他乡，无复资荫，使汝等沉沦厮役，以为先世之耻，故 冒人间，不敢坠失，兼以北方政教严切，全无隐退者故也。”两说可以相辅。

　　④“朔欢”句:卓，指卓氏。 战国时大商人。 程，指程郑。 汉初商人，其祖先于秦始皇时被迁至蜀郡临邛。 卢文招引《史记.货殖列传》日:“蜀卓氏之先，赵人也，徙临邛，室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富埒卓氏。”

　　⑤“晦泣”句:颜，指颜回。 原，指原思。两人均是孔子弟子，以安贫乐道著闻于世，故后人用此泛指贫士。

　　【译文】

　做官做得稳妥的，不过处在中品，前面可以看见五十人，后面可以望见五十人，这样就足以避免耻辱，没有什么倾覆风险。 高于中品，就应当谢绝，偃息于家中。 我近来任给事黄门侍郎，已经可以引退了，无奈客居他乡，害怕遭到诽谤和非议;心里虽想着告退，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 自从天下大乱以来，我看见乘机得势，侥幸获取富贵的人，早上还大权在握，晚上就填尸山谷；月初快乐如卓氏、程郑那样的富豪，月底悲苦如颜回、原思那样的贫士，像这种人并不止五个十个。 要谨慎，千万要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