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九月.海子》
曾几何时，你也会脆弱的像个小孩，躲在角落颤抖；曾几何时，你放下了所有傻傻的坐着；曾几何时，你想从此奔向远方，再也不回。如果有那个时，你就不会问了一次又一次后，还走向了它。也许，这对你是一个解脱。
问海不叫问海，是我们这么叫他的，因为他总是喜欢站在海边喃喃自语，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有一次，我跟他在喝酒，他说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海，也许他能够回应我。我笑笑不说话，因为我很清楚他有时候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发会呆。
问海的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男孩，由于父亲年纪较大，急着结婚，便凑了一对。两年后生下来海，这一年他哥哥四岁。问海的母亲带着两个儿子操持着家里的一切，父亲从来都不管，天天在外面跟朋友打牌，喝酒，输了就找母亲拿钱。有时候问海不小心摔坏了碗，他父亲抓着就打，毫不留情。他哥哥每次都傻乎乎的跑过来抓着父亲喊着爸爸，不要打弟弟了。父亲没有一次停下过手，把怒气转向哥哥：“你这个杂种，劳资自己儿子都养不活了，还要养你。”母亲从来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紧紧抱着两个儿子，一起哭得跟泪人一样。
所幸两兄弟感情很好。村里有一家金针菇包装厂，母亲每天早上拉着这两兄弟去包金针菇，哥哥穿得补丁一块一块的衣服，问海只能穿着哥哥剪短的衣服，两个人一人抓着母亲一只手，都很开心的笑着。下午母亲自己提早回家做饭，到了点，哥哥拉着问海的手一起回家。那时候哥哥老是问问海：弟，我们会好吗？问海龇着牙齿，笑着对哥哥说：“哥哥，我们一天包两块钱的金针菇，我们会很快有钱的，到时候，爸爸就不敢打我们了，我们不给他买东西吃。”“好哈，弟弟，那我们明天早点去。”这一年问海5岁，哥哥9岁。
时间快得连影子也抓不住。
问海并没有包金针菇包发财，却也已经双双长大了。父亲不让哥哥读书，哥哥目不识丁的在一家机械厂里当普工，天天起早摸黑的，赚的钱一边上交父亲，一边供问海上大学。问海告诉哥哥自己会回来带他跟母亲跑出去，就这样，一人离开了家乡奔向远方，仅剩下哥哥跟母亲在为这个家庭奔波。问海并没有忘记对哥哥的承诺，拼了命的读书。有时候很累很不想读书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家里脏兮兮在机台边车零件的哥哥，想起小时候哥哥看他下课回家跑去接他的开心样子，想起他在做作业哥哥在旁边傻傻看着发呆的时候。总会给自己两巴掌。
问海大三的时候，哥哥结婚了，他回去给哥哥庆祝。一进家门，一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就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个菜，没有婚车，没有鞭炮，嫂嫂就穿着件红色衣服，大哥还穿着工服，似乎就是回来吃个午饭就走。父亲嘴里还在骂道：一个瘸子还要那么多礼金。大哥大嫂母亲三个人在旁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问海甩头就跑，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大哥追了出来，抓住了问海，对问海说：哥没事，只要你好，哥还等你回来带我们去远方哈。
从那以后，问海变得沉默寡言，只知道读书，打工，读书，打工，能不吃饭就不吃饭，能吃素就吃素。我是那时候认识他的，他跟我说他很羡慕我，我说：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们抗拒不了，但是我们能改变，我永远是你的兄弟，我家以后就是的港湾。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羡慕我什么。
问海的哥哥生了个儿子，在列祖列祖的牌位面前入族谱。哥哥想让孩子跟自己姓，他跪着求父亲：“我从小到大都听你的，我就算割骨挖心我也还你。我只想我的孩子可以幸福，不想以后在读书的路上因为姓与父亲的姓不一样而产生心理问题。我只想他可以过上自己的人生，可以开心。”父亲拿笔就往族谱上面填上自己的姓氏，哥哥一个七尺男子哭着一点样子都没有，一直磕头求父亲。父亲写完甩头就走，留下了哥哥一家三口。这一晚哥哥一个人在顶楼喝得不省人事，谁劝都不听。
这件事过后的几天，哥哥一言不语的跟往常一样上下班，但是再也没有见他笑过，只是常常的望着孩子不说话。有一天，他砸了父亲的抽屉，拿了户口本去给孩子改了姓氏，回来坐着家里等父亲回来，那一晚等到很晚。问海跟我说他这辈子怎么也忘不了这一晚。他在房间里根本睡不着，一直站起来趴着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直到后半夜，父亲摇晃着身体回来，看到他哥哥，理都没有理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听里面传来：“杂种，是不是你做的？”哥哥身体抖了一下，父亲跑出来就是一个巴掌。站起来，死死的盯着父亲，父亲拿起木棍开始打，打了好几下，哥哥接住了木棍，甩在地下。“你还敢还手，大逆不道，狗杂种。”“爸，”“你别叫我爸，你给我滚，从此之后再也不要踏进这门口。”哥哥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问海趁着父亲进房间时跟了出来，发现哥哥一个人坐在海边喝酒。问海走了过去，“哥，”“你说我活着是为了什么，这辈子我图什么，有时候，还不如死了算了。”“哥，我刚毕业，你等我，我会很快的，很快的，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哥哥看了问海一眼：“好啊，我等你，你好好赚钱，把我们都接出去，我也要读书，也要考大学......”“好，一言为定。”就这样，两个人坐着这里坐了好久好久，天微微亮，才一起走回家。
“问海，你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好孩子”，一辆车撞了过来，哥哥躺在血泊里。
“弟啊，要是我们包金针菇还没有钱的话，我就去让那些有钱人的车撞倒，那时候他们会赔我们很多很多钱，我们就有钱了。”
“哥哥，这样会很痛的，我去让他撞，我比较小，赔的钱多。”
“不管，我是哥哥，我要给他撞，到时候你一定要带妈妈走哈，还要把我也带走哈，知道吗？”
问海抱着哥哥：“被撞了，也要在一起，不管。”
问海脑海一直浮现这些影像，跑过去抱着哥哥一直喊。直到他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哥哥。
从此以后，问海总是一个人去海边发呆。
这一天，问海给我发了一个微信，说：三年，我累了，也许我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有的人出生注定是一个悲剧，我想我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愿意去你家里吃一顿饭。好不好。足够了，这么些年。有时间来海边看看我。
夕阳下，我抽着烟，望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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