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过一阵雨,空中仅有小片天像是水洗过般碧蓝,碧蓝近处,阳光透过云层洒照人间四处,偏就南交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殁了,无主之地必受三国围困,各位父老乡亲,赶紧往他处去寻个落脚吧!”街上一位说书先生一边往城门的方向跑一边道,恐是为了减少负重,犹豫再三后将攥在手里的书也丢了。
闻言,街上百姓皆是驳斥之声。
“说书的!莫要在此造谣生事!如今四国交好,谁人敢造次?”
又一人道:“受着南交的山水恩情,岂能大逆不道诅咒陛下!”
更有人道:“拦住这狂徒!此等歹人,怎能叫他跑了!”
说罢,众人挡了说书人的去路,合力将其围堵在路中间。
见一时没人吭声了,说书人无奈甩袖,道:“我好心提醒各位,各位却要阻我去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若你所说属实,自有宫人张榜通传,可这许久也不见有宫人来啊!”说话人指了指张榜处。
“再者,众所周知,咱们南交国富民安,全仰仗陛下的左膀右臂,即便天有不测,陛下当真不在了,想必也会安排好身后事。”
说书人心道:谁不知南交陛下无后,何来身后事?
他确实是听到些风声,陛下的仇家寻上门,也有宫人亲眼瞧见陛下断息了,眼下紧要的是逃命,不是同这些凡夫俗子计较。他突然大惊失色,颤颤巍巍抬起了一只手,指着张榜处道:“宫人来了!”
一听“宫人”二字,众人皆往张榜处瞧去,不料说书人却寻了空子跑了。不过,如他所说,宫人确是来张榜了。见了张榜宫人,众人也不管识不识字都上前去探个究竟。
如往常一般,识字者会将榜上的一字一句念给旁的街民听,现下读榜的说书人溜了,围观的众人纷纷问道:“可有哪位识得这字?”
“我来!”一位算命先生站了出来,一手扶着招牌,一手顺着榜念道:“此番孤遇刺,幸得一恩人相救,特在此昭告南交,赐恩人为后,以王后之礼……”念及此,先生微微摇头叹息,走开了。
算命先生走了一段路,才有人出言道:“哎!还没念完呢吧?”
有人说道:“念没念完都一个意思,陛下是在告诉咱们,大难不死,南交有后啦!”
南交有后,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围观的百姓们仿佛得知自家儿娶了位温婉小娘子一般走街串巷去传道:“陛下有后啦!”
殊不知,数多年来盼得的王后竟是死后得封,这也是算命先生未念完的缘由了。而这罪魁祸首早已逃出南交国,四下寻不着踪迹。
此时,一枚蓝羽正飘在南交上空,往西而去。这南交以西,曾有一仙山,名曰扶摇山,传言扶摇山下乃无底深渊,人称“断崖”。数十年前,天降神火于扶摇山,一时之间万物凋敝,不复存在。听闻这一消息,百姓们都道是“天罚”,此后再无人敢上扶摇山,唯恐惹了“天罚”上身。
实则,那一场天火烧毁的并非扶摇山,而是断崖底一处族落。如今,断崖之下,仅残一破屋,孤院里尚有一口井,周遭死一般沉寂,却感受不到半分的幽怨之气。
弥珂靠在井沿,目视着一株枯草,叹道:“沦落至此,随我者只余你了。”她咬破指腹滴了滴血在枯草的根部,“今日我救下你,望你今后念着我的恩情替我顾好二老。”说罢,左颊的青火图腾似是感知到危机,忽地暴躁起来。
随之,起了一阵风,井水也因这突来的风躁动不安粼粼浮跃。
“你终是来了。”她对来人说着话,却并未回头。
两名蓝衣少年上前擒住弥珂,试图令她顺服些,可一般的弟子又岂是她的对手,如今她已解封,再不是往日的小师妹了。
弥珂冷言道:“奉劝二位识相些,速速松手,否则,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伤了你二人性命。”
两名弟子丝毫不为所动,弥珂望向二人身后的毕不遇,冷笑道:“莫非,你还指望我跪谢师恩吗?”
毕不遇道:“你错了,我今日来,并非为你那一纸战书。你弑生父,乱造杀孽,涉及旁人,想我一生胸怀天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盛世出了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身为教养你的师尊,我岂能坐视不理?”
弥珂突然大笑:“好一个胸怀天下!”她轻轻一动手腕,适才抓着她的二位弟子便被掀飞了出去,“胸怀天下就不是私念了?胸怀天下就可以屠我鱼鸟族了?莫非我为鱼,便要做你板上的肉、刀下的魂吗?”
毕不遇面不改色道:“你的族人皆是万民之福,为天下殒身,乃正义。”
弥珂正色道:“莫要以正义之名遮掩你的丑恶行径,即便是正义,你可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罢了。”
毕不遇不再理会弥珂,令道:“如愿,拿弓来。”
弥珂走近了些,淡淡笑道:“怎的?怕我说太多坏了师尊的名声不成?这就要拿鱼鸟族的圣物来取我性命了?不愧是心怀天下的师尊,鱼鸟族亡了十几载了,师尊竟知晓对付鱼鸟族余孽的法子……”自诩“余孽”的弥珂盯着毕不遇握在手里突然大了几倍的离弓,“这离弓,师尊用着可还顺手?”
毕不遇并不理会弥珂的挑衅,他若早知鱼鸟族遗留这一祸患,岂会留她至今日,贻害百姓毁他声誉。毕不遇举起离弓,缓缓拉开,弓趋近满开时凭空生出了一支箭矢,通红似火。他一松手,箭矢便毫不犹豫地冲着弥珂去了。
弥珂侧身一闪,箭矢冲过头突又定住,转了个身又瞄准弥珂而来,弥珂自知离弓生出的离火克的便是自己,除了躲闪也没旁的法子,不过万卷归宗,任何术法,只要没了施术者,术法便也失了效用。
弥珂自言自语道:“看来,师尊用着十分顺手。”语毕她再次咬破同一指腹,流出的血却并未滴落在地,而是固化成剑刃,直冲毕不遇而去。随后她立即化身为一只青鸟,紧随血刃之后,青鸟之爪与血刃相比,也不知孰强孰弱,但二者合一,普天之下尚无敌手。
弥珂如此举动,旁人眼里便是数道剑刃、一只青鸟、一支箭矢接连朝毕不遇飞去,速度之快,任谁想出手都阻止不了。岂料,毕不遇竟使出生死砚,将血刃悉数吸收,接着便是一道结界阻在弥珂身前,为了不被反伤,弥珂顿时定住不再往前,仅一瞬之遥,离火已经贴近弥珂的尾羽,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冒出一道藤蔓困住了离火,弥珂转身,诧道:“是你!”
离火克鱼鸟,对草木却无害。弥珂见一株草都如此知恩,心底一暖,复又转身欲破毕不遇的结界,但她还未看清毕不遇的脸,胸口一阵疼痛传来,她便被迫恢复人形倒在地上。
此时,毕不遇手里抓着一颗心,他只轻轻挥了挥手,藤蔓便碎成了齑粉,离火得了自由,又瞄着弥珂而去。胸口的失心之痛还未缓和,离火又染上身,她的身体如滚油在烧,痛得无法呼吸,她匍匐在毕不遇脚下,朝着白月伸出手,低声道:“师父,珂儿好疼……”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一下子融了开来,凡血肉所至之地,均生出一朵花,不消片刻,院里便生出一大片的曼珠沙华,那花似火,染红了半个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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