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状元故事：张曙和崔昭纬的状元之谶纬
文：枯木
又到一年一次的高考成绩出笼时，虽然有关部门三令五申不允许炒作“状元”，然而众多平台媒体却我行我素、乐此不疲。就教育栏目而言，基本上全是各类“状元”标题的噱头，诸如“才子”、“才女”满眼皆是，“学霸”、“逆天”更是夸耀不绝。
不看犹可，一读之下，发现如今之“状元”可谓遍地矣！大则省份，小则县市，随意加冠，恣意煽情。更有甚者，区区学校班级第一也是“状元”，就连刚过满分一半的成绩也成了上艺校的炫耀资本。真可谓龙蛇混杂，良莠不齐；炫目为上，只为流量；如此炒作，令人汗颜。
事实上，不但如今的“状元”掺水过多，即便是真的状元又如何？别的不说，就拿清代以往，700余名状元，真正做出一番功业有益于社会的又有几人？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人外，大多归于流俗泯然众人矣！而恢复高考后各省所谓的1000余“状元”全军覆没，大多毕业后销声匿迹，不见声息。
科举选士，考官喜好论成败；应试教育，答卷分数见高低。古今不同，各有优劣。古代主观，千里马之遇伯乐，尚有骐骥一跃；今则客观，然套路模拟于心，貌高分却低能。君不见，不但各地“考试工厂”人满为患，就连校长也来应试揣摩命题走向，其中奥妙，自然是你知我知大家皆知。
幸好如今选士上移，高考只不过是第一道坎儿，虽然以后依然有许多套路，不过并非古代一考定终身。而且行界众多，多业并举，不一定非得跻身仕途才能出人头地，因而炒作也只是一时喧嚣，并不能靠“状元”头衔混吃等死。
然而在古代，不但进士非同寻常，状元更是凤毛麟角，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中举就意味着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因而削尖脑袋也要走这一遭。于是乎，关于中举状元之类的话题多见之史料，逸闻野史更是乐此不彼。其中，有趣闻，也有怪事，我们就选一则唐代状元故事，以飨读者。
这则故事的主人翁，是唐末诗人张曙，排行五十，南阳人，礼部侍郎张祎之侄，从小聪慧，工于诗词，“文章秀丽，精神敏俊，甚有时称”（《北梦琐言·卷四》），在当时声名在外，据五代王定保编撰的《唐摭言·卷十一·怨怒戆直附》记载，当时人皆呼张曙为“将来状元”，并且张曙也很自负，自认为参加科举自然是状元莫属。
唐僖宗中和三年（883），张曙和清河举子崔昭纬一同参加进士科考试，二人关系交好，并且崔昭纬也很佩服张曙才华，自认不如。未出榜之前，相约一同前去找相面者（古文“日者”）算卦。结果相面者对张曙完全不予理睬，只是对崔昭纬说：“将来万全高第”。这让张曙非常不高兴，相面者对张曙说：“郎君亦及第，然须待崔家郎君拜相，当于此时过堂。”，意思是您也会中举，只不过要等到崔昭纬当上宰相后才可以。（《唐摭言·卷十一·怨怒戆直附》）
结果开榜以后，果然崔昭纬高中癸卯科状元，而张曙名落孙三，于是张曙写了一首诗给崔昭纬：
《下第戏状元崔昭纬》
【唐】张曙
千里江山陪骥尾，
五更风水失龙鳞。
昨夜浣花溪上雨，
绿杨芳草为何人。
这首诗引用了《史记·伯夷列传》颜渊跟孔子学习名声更加显耀的典故，大意为：崔昭纬只不过是攀附在骏马尾巴上的蚂蚁，才可以行路千里；而自己虽然是人中之龙，却在昨夜开榜时鳞片尽落，打回原形。昨夜浣花溪上雨水如注，一视同仁，浇灌花木，可是究竟谁是高大的杨树，谁是低矮的小草？真是很难说啊！
这首诗戏弄嘲讽，崔昭纬自然是不高兴。于是在晚上饮酒时，崔昭纬用大杯劝酒，让张曙豪饮。张曙推辞再三，崔昭纬说，等以后我当上宰相，一定让你中状元（“但吃，却待我作宰相与你取状头”），张曙拂袖而去，从此二人并无交往。（《唐摭言·卷十一·怨怒戆直附》）
没想到崔昭纬官运亨通，由于出身名门望族，家族势力庞大，七年时间，于昭宗大顺二年（891）拜相，任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升为宰相（同平章事）。此年张曙又参加进士科考试，在知贡举裴贽提携下才中举，而此时正好是崔昭纬分管过堂。（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六十六》）
虽然《唐摭言》、《北梦琐言》、《唐诗纪事》等都有记载，是历史事实还是传说故事，值得商榷。不过，我们要说的是，崔昭纬虽然高中状元，人品却非常低劣，《旧唐书·列传·卷一百二十九·崔昭纬传》记载，崔昭纬登第后他内结宦官，外通藩镇，性奸纤，忌前达。每当不利于己时，便使人密告强藩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令其引兵诣阙，贼杀宰辅内臣，唐昭宗恨之切齿。后来等到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讨伐王行瑜，王被部下杀死，于是在于乾宁二年（895）将崔昭纬罢相，累贬梧州司马，后又下诏赐死。
而张曙，虽然仕宦晚达，中举后曾任拾遗，累官至右补阙，相对平稳。最重要的是，张曙在文学上留下了一笔，如今《全唐诗续拾》存诗词4首，《全唐文》存文1篇《击瓯赋》。并与诗人崔涂、杜荀鹤有交往唱酬，崔涂有《和进士张曙闻雁见寄》、杜荀鹤有《依韵次同年张曙先辈见寄之什》诗传世，也算是留名史册吧。
张曙和崔昭纬关于状元中举的故事，虽然略带传奇色彩，我们不必过于考据，不过可以说明的是，状元并非是才子，才子未必能中状元；状元未必当大任，清官未必是状元。这才是这则故事的真谛。
2020/7/24榆木斋
参考文献：
《史记》卷六十一
《唐摭言》卷一一、卷一二
《全唐文》卷八百二十九
《旧唐书》卷一百二十九
《北梦琐言》卷四、卷八
《唐诗纪事》卷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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