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阳刚刚隐入山后，山林里的空气马上变得清冷。树隙间的积雪停止了融化，变成一颗颗冰珠 ，凝固在树木间。密林深处的一栋简易木架房，凝结而成的冰溜子已经垂到了地面。

  抗联二支队的指挥所，就设在这间木屋里。这间木屋很矮，只有一米多高。这是因为冬季时候，山林中寒意袭人，夜间的温度常常在零下三十多度，为了保暖，将屋子的很大一部分，建在了地下。这个方法，是这里的猎人们发明出来的，称为“地窨子”。可以有效的抵御寒冷。这间木屋已经建成了许多年，这从露出在地面的木桩上就可以看出来，已经有了腐朽的迹象。

  赵雪山蹲在“地窨子”里，手里在卷着一根旱烟，眼光一直盯着地面上摆放的各式枪械。这是前天夜间偷袭日本人的军列缴获来的。长枪、短枪、机关枪已经“六零钢炮”，这些武器的性能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过滤，想着怎样才能在游击战中发挥出它们的最大作用。赵雪山是一名老抗联战士，在一九三七年时，成立的第二路抗日救国军中，担任三团团长，一直战斗在深山雪岭中，是一名战斗经验很丰富的老抗联战士。即使在最艰难的一九三八年至一九三九年，面对日本人的疯狂围剿，第二路军损失严重，抗联中的指挥官杨靖宇、赵尚志都相距牺牲后，他仍然带着人数不多的队伍穿行在白山黑水间，与日寇打着游击战。直到一九四零年的冬季，面对日本军人和满洲军队的双重围困，队伍减员严重，弹尽粮绝，为了保存实力，后撤到苏联境内修整。一个多月前，他们在苏联境内接到了满洲省委的指示，回到了曾经战斗过的山林中。

  这次袭击日本关东军的军列，只是二支队行动中的一部分；他们原本是想着袭击过后，和日本人来场战斗，但故意留下的脚印，并没有引得日本军队的追击。一场伏击战没有打响，这多多少少的，让赵雪山感到遗憾。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和日本部队打过仗了，一想起过去的几年中被日本人杀害的那些战友，他就觉得胸口气闷难平，隐隐作痛。望着眼前的这些“家伙”，他的心里，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伏击计划，要替那些牺牲了的战友复仇。

  屋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传来了战士潘嘎子的呵斥声：“老实点，快走！”

  木屋的门帘子被掀起，赵雪山看到一名身材矮胖、穿着一身棉袍子、四十多岁的男人被押了进来。

  潘嘎子喊了声“报告”后说道：“赵队长，俺们抓到一名‘探子’，这家伙在林子里乱溜达，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个来打探消息的。”

  赵雪山看着眼前的“探子”，眯起了眼。这人面白肤净，手上也没有老茧，明显不是进山里狩猎的猎民之类的，说他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倒是一点一不为过。

  “你到这山林里晃悠什么来了？”赵雪山盯着这人的眼睛问道。

  那人却不慌张，反倒瞧了敲眼前的赵雪山，而后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各式枪械，晃悠悠的走向屋角木桩改装成的椅子，刚要坐下，被潘嘎子一把薅住，“呵！这还有理啦！我还没坐下，你倒想坐下了！”

  这人苦笑道：“我走了一天的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们，腿都快累断了，还不让我坐一会？”

  赵雪山摆了下手，示意潘嘎子让他坐下来。看到这个人被抓后，看到自己眼里没有一丝的惊慌，反倒有一股如释重负的表情。赵雪山凭多年的经验就知道，这个人除非是个经验老到的“细作”，否则就不是敌人派来的“探子”。

  “你是赵雪山队长吧！”那人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盯在了赵雪山手里的旱烟卷上，还未等赵雪山说话，接着又说道：“可把我给累坏了，找到你们可真不容易！能把你手里的烟卷给我吸两口吗？”

  赵雪山的心里有了数，示意一旁始终持着枪、并将枪口对准着这个人的潘嘎子把枪收起来，走进前来，把手中早就卷好、却忘了点燃的旱烟递给了这个人。

  “不错，我就是赵雪山。”

  那人贪婪的紧吸了两口烟后，说：“果然是正宗的‘关东烟’。”那人说完，把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手指按压在一起，在赵雪山的眼底下翻了四下。这个动作让赵雪山心头一喜，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个接头暗号了，这是来自满洲省委的接头暗号！

  “我要和抗联二支队的赵雪山和政委周云说话。”那个人说完，看了看身旁的潘嘎子。

  赵雪山吩咐潘嘎子去把政委周云找来。

  周云很快就来到了。在听赵雪山说这位同志是来自满洲省委的，却不放心，她要做进一步的验证，敌情复杂，队长和政委各自都有一套相互识别的暗号。

  “二舅家的三表妹是嫁给了李家屯吗？”

  “不是，是在嫁给了双堡子的老张家。”

  暗号完全正确！

  那人自我介绍姓张，“你们就叫我张同志吧！我是中共地下满洲省委派来找你们的。”

  赵雪山那双大手紧紧的握住张同志的手，他们已经两年没有见到满洲省委的同志了。

  周云明显要比赵雪山考虑的多，她马上让炊事班弄些吃的来。她看出张同志为了寻找他们被饿坏了。

  吃了些饭，张同志有了力气，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把他来此寻找他们的目的说了出来。这一说，立刻让赵雪山和周云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原来在一九四二年的八月至今年的二月份，美国为首的同盟军发起了代号为“瞭望台行动”的军事行动，与日本军队在太平洋上的瓜迭尔卡纳尔岛进行了长达七个月的战斗，最后成功夺取了这座岛屿。而随着瓜岛的失去，日本军队完全失去了对南太平样的制海权，导致日本的本土直接暴露在同盟军的面前。这让日本的政府意识到，在本土作战已经无法避免。但该如何体面和不失去取得的既得利益而结束战争呢？综合战场的形式，日本政府制定了一个“五月樱花”计划，计划的内容就是将日本政府的行政首都秘密搬迁到中国东北的某一处，而在日本本土实行“焦土抵抗”政策，最后让同盟军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后，双方讲和，从而结束战争。

  “这是要把咱们中国拖入更长时间的战争中啊！”赵雪山气愤的拍着桌子。

  张同志点头，对他的这个想法也是同意。“所以，我们东北的抗联队伍，一定要粉碎日本政府的这个阴谋，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周云的手指叩着木杆搭成的桌子，心内一阵激荡。看来这小日本子的末日真的快来到了！居然已经快成丧家之犬，想要把首都搬迁到中国的土地来了。中国人民的土地上，岂能容忍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建都！

  赵雪山“腾”地站了起来，说：“就请满洲省委给我们二支队下任务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张同志掀起棉袍子的一角，将上面的一块补丁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羊皮纸来。说：“这是满洲省委给你们的信，任务就在上面了，我知道这次的任务很艰巨，充满艰辛。但为了这片土地不再燃起更大的战火，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赵雪山接过纸看了看，递给周云。周云将纸张凑到灯下，看了半晌。她看的很仔细，每一个字都仔细的看过，而后记在心里。针对日本政府的“五月樱花”计划，中共满洲省委针锋相对，同样制定了一个粉碎日军“五月樱花”的计划，被称为“冷锋行动”。

  “这个行动的名字起的好，”赵雪山说，“他小日本的，想要在咱们中国土地上盛开樱花，那咱们就给他来个狂风暴雨，来场大寒流。”

  周云盯着纸上的字迹，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个想法，说：“我们坚决实行满洲省委的指示，把‘冷锋行动’执行到底。在这里我有一个请求，就是带队潜伏到哈尔滨的任务交给我来执行。”

  “那怎么能行？”赵雪山急了，“这可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太凶险了，还是让我们男的来执行这个任务。啥也不说了，就是我去了，你周政委就负责带领二支队执行配合作战就行了。”

  周云摆摆手，说：“我之所有提出要带队潜伏进哈尔滨，是有原因的；我从小就在哈尔滨中长大，对那里的情况要比你熟悉。这次的任务艰巨而重大，决不能出错而失败。这也是我提出要去的理由。”

  赵雪山摇摇头，并不认可她的说法。而后将目光看向张同志，他想张同志一定会支持他的想法，从而同意他潜伏进哈尔滨。但张同志只是将目光盯着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半响没有说话。一番深思熟虑后，说：“带队潜伏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固然凶险；但领导山中的二支队进行突袭，也同样的重要。在带兵打仗这一块，你赵雪山是行家，二支队里离不开你，所有我赞同由周政委去执行潜伏的任务。”

  赵雪山想一想，只好同意了张同志的意见。接下来问题，就是要带哪五个抗联队员一同潜伏到哈尔滨城市里。第一要军事素质高；第二则一定要可靠不说，还要有坚定的革命意志。

  周云在心里把二支队里的所有队员顾虑了一遍后，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五个人的名单。赵雪山看过后，点了点头，对她所选出来的人选很满意。就在赵雪山把刚看过的名单放到煤油灯里，将名单点燃时，传来门外放哨的潘嘎子喝问声：“谁？”而后一阵脚步声传过来，同时说道：“是我！李二保。我给队长他们送饭来了。”

  门帘被掀起，李二保端着个盆子走了进来，笑着说：“这都快半夜了，我一想你们就饿了。”

  李二保的话提醒了赵雪山。是呀，只顾着探讨任务了，想不到已经快半夜了！亏得李二保这个管后勤的，想的周到。

  三人一边嚼着玉米面饼子，一边对这个“冷锋行动”的具体细节，作了一番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