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消费社会”鲍德里亚,在其著作《消费社会》中,曾有过这样的表述:
企业不仅生产了产品,而且通过广告,媒体宣传等途径制造了人们的需求。通俗来讲,就是“饱暖思淫欲”使用价值已经无法满足消费者蠢蠢欲动和“成为更好的自己”的追求。
现代社会的消费,其实已经颇具“饱暖思淫欲”的色彩。随着收入的增加,社会的整体消费水平早已超出维持生存的标准。
然而,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商家还是需要不停地刺激和诱导消费,以期能卖出更多的商品。
继续促进销售量增长是一个方面。消灭剩余生产品,让价值在流通中实现自身的增值,使得社会再生产的过程得以重复并延续,可能也是一个原因。
断舍离的前提,是手中有大量未完全展现出其使用价值的消费品。一遍又一遍的断舍离,更像是对这些消费品的一次集中消耗。比起让消费品在使用中耗尽其使用价值,断舍离中的“舍”,似乎能更快地促进它们的更新换代、更能适应大工业时代飞速的生产节奏。
包括H&M在内的快时尚品牌,就采用了在很短的时间将时装周中展出的潮流服饰推出的商业模式。为了与飞速生产相适应,快时尚往往将旧款的价格压到很低以吸引消费。同时,快时尚品牌在商品质量上也乏善可陈,其中原因,不乏有质量好会降低消费者更新衣物和配饰速度的担忧。
其实,在断舍离中,“舍”相比于“断”与“离”,还是一个容易的环节。
因为在消费符号的包围之中,作为个体,很难对宏观的消费结构视而不见。当不断进行舍弃的同时,并没有隔绝外界引导我们不断购买的诱惑。
看见广告里的模特涂上口红后的美丽唇妆,我们很难按捺住购买的欲望,毕竟花一支口红的钱,就可以“收获美丽”;更何况还有购物节和直播中跳楼价的卫生纸洗衣液,反正都要买,不如趁便宜囤一些。
除了这些,“生活神器”也在不断涌现,大到愈发智能的家用电器,小到削皮、沥水、碎馅的厨房用品,一波又一波,让人目不暇接。有些商品的确可以让生活获得一些便利,但也不免让我们陷入不停更新换代的循环中难以挣脱,更有一些所谓的“神器”无比鸡肋,在试错后只是壮大了断舍离队伍。
即使能够做到绝不进行不必要的购买,我们还要警惕消费主义针对极简主义特制的品牌崇拜。
比如,说到“极简”,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想到MUJI,这一品牌,也可能也是倡导极简生活的人的购物首选。
这并非偶然,也很难简单说成是消费者的主动选择。
MUJI,是日文「むじ」的罗马拼音,表示没有花纹,引申为没有品牌的意思。MUJI认为,只有消费者开始在意MUJI的商品背后传达出来的思想理念的时候,才算是MUJI真正的成功。
正如其名,与为自己贴上各种高端标签的品牌不同,MUJI努力做减法,它将其简约环保的理念努力贯彻到所有的产品中,不以花里胡哨的包装吸引消费者、专注于产品本身,将极简作为商品的特色、努力提升产品辨识度。
强调循环利用的MUJI产品
这种品牌形象的塑造无疑是成功的。在宣扬自身产品极致简单的同时,也为消费者开创出一条购买简约实用品牌的消费之路。
在不知不觉中,MUJI已经与简约生活紧紧捆绑在了一起。购买MUJI,成为信奉极简主义的人顺理成章的选择;甚至,MUJI成为极简生活方式践行者的一个身份标志。
无品牌,其实只是另一种品牌;无标签,其实更是另一种标签。
02
断舍离是享受,
还是强迫症的自我狂欢?
回到断舍离本身。断舍离理念的普及者是日本的山下英子,这三个字背后不仅是对物品的果断舍弃,更重要的是一种价值观的传递——
抛弃多余的物品,给自己留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空间;还要摆脱不断囤积背后的逃避、执著与逃避,专注于当下。像勇敢抛弃物品一样,拒绝过往价值观的捆绑、与自己和他人和平相处。
《我的家里空无一物》剧照
认识到这一点,山下英子足足用了半生。
山下曾这样回忆自己的母亲:“我妈妈曾经是个富家小姐,向来不擅长做家务。她刚结婚时过了段苦日子,后来生活改善,开始对金钱产生了很强的执念,总往家买一大堆东西,旧物也舍不得扔。久而久之,家里物品囤积如山。这样的环境,让我感觉很难找到‘立足之地’。”
而山下的母亲,也一直在试图将这种观念灌输给山下;但在母亲的怨念与支配下成长起来的山下,一直想逃离和反叛自己的家庭:她为了离家早早结婚,还曾在母亲住院时,扔掉了许多母亲的她认为无用的东西,这导致她们大吵一架。
《我的家里空无一物》剧照
在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后,山下“突然明白,自己和妈妈根本就是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扔与不扔,其实是我们俩的一场夺权大战。也许最该断舍离的,是她一直以来对我的影响。”
母亲舍不得扔东西,不仅是对金钱的渴求,更是在苦涩生活中对过往顺遂的追念;她一遍又一遍向别人强化自己的价值观,只是在无法追求自我实现的情况下,努力向别人证明自己是被接纳和需要的。
这也是山下一直在做的事情。
“透过承认父母也有他们的人生,你才能继续走自己的路。”她放弃了说服母亲断舍离的执著,在坚持自我的价值认同的同时,开始理解并尊重父母的生活方式,
于是,山下从丢弃物品,过渡到抛下过往的牵绊和无谓的成见。
《我的家里空无一物》剧照
但是,在很多时候,我们现在的断舍离违背了这一理念。
断舍离本身,是为了让自己更加轻盈自在,却渐渐变成一场强迫症式的狂欢:不停地寻找可以丢弃的东西,强迫他人也丢掉自己认为无用的物品,甚至建立极简生活鄙视链,认为非断舍离生活、不值得过。
日剧《我的家里空无一物》的女主角麻衣,就有极其偏执的整理欲望。她尤其喜欢空空荡荡的房子,所以总会抓紧一切机会收拾与整理。
她将“断舍离”发挥到极致,甚至达到变态的地步。对她来说,不需要的东西就要果断扔掉,无论珍贵与否、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一旦无用就只剩被淘汰的命运。尽管有时被家人制止,麻衣依然锲而不舍地扔东西。
在追求极简生活的过程中,我们不妨思考自己究竟是迷上断舍离本身,还是想要通过断舍离,让自己的生活更有品质。
如果断舍离只是因为拥有“扔掉就会让生活更好”的执念,获得某种极简主义的风格、威信,以至于在此问题上不停矛盾纠结,甚至要求他人与自己保持一致,以“无物”作为高生活品质的标志,似乎就又陷入了另一种符号崇拜。
本质上,东西足够少才会幸福的想法,仍是以物为身份认定划分不同的门槛,还是没有突显人的价值。
一些物品,并非只有使用价值,它们很难以实用与否去衡量,在这些东西身上承载的,可能正是极简生活追求的温暖与满足。
在《我的家里空无一物》中,麻衣在未通知奶奶的情况下,把奶奶喂鸟的布丁容器丢掉,被奶奶责怪后,麻衣开始斥责奶奶只会一味留住物品而不知保养,这才是对物品的不敬。
听了麻衣的话,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奶奶转身回了房间,第二天,奶奶依然和麻衣冷战。
麻衣问奶奶为什么不想扔,奶奶想了一会,说:
“可能因为,感觉,扔掉的话就消失了。把拥有它的人和制作它的人的心意,扔掉了的感觉。”
麻衣和奶奶似乎都理解了彼此。第二天,不停扔扔扔的麻衣,还是在厨房放了一个布丁容器:
还有纪念品,也具有类似的价值。在室内设计师兼收纳整理advisor李苑看来,真正的纪念物是能触及心灵的物件,也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不是生活在过去,而是当这些灵魂的碎片偶然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它们能提醒我们:你从哪儿来,将要到哪儿去。
所以,对于纪念品,不要强迫自己或家人去舍弃心爱的纪念品。尤其对于有老人共同生活的家庭来说,纪念品的收纳问题就更不容忽视了。一味地扔掉过去的回忆,未必能够积极地面对将来,而珍惜家人、尤其是老人的旧时光,也是对他们的尊重。
与其论证旧物无用、说服家人将纪念品丢掉,不如与家人一起在夕阳的暮色中,一件件地翻看那些纪念品,一起说一说每个人心中珍贵的回忆,也一起来对这些纪念品细细甄选、进行取舍,选出最值得留下的回忆,并将那些可有可无的纪念品,拍照后丢弃。
让自己生活变得更好的断舍离,并非易事。关于整理,理清自己的整理理念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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