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时代只能从美好回忆里去寻觅

人一老了就会回忆过去，正如电影里的作家、门童。作为叙述者，他们在年老时会找到一种方式将他们的回忆传递下去，这是一种自我的延续，他们知道他们会因为这些故事永久存活在人们的记忆里。但是，如果电影只是重复年老者的回忆，那么未免会让人觉得狭隘逼仄，然而通过观影，观众们却很容易为其隐藏的宏大叙事所感动；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效果，我想原因是，他们的回忆已不仅是其个人对过往的记忆再现，而是对美好时代的重塑——这是通过他们不经意地叙述逝去的美好年华实现的。

作家、门童的无意其实是导演的巧妙安排，以他们的“真实生活”再现了逝去的美好时代；而透过电影，我们可以看到鲜明的韦斯·安德森特征——奇妙的卡司、舞台剧般的语言、明信片式的构图——这一切又在告诉观众，我们所看的其实是门童的回忆、作家的叙述。在这种双重张力之下，观众们既可以沉迷于导演编织的美好幻境中，又可以跳出来以他者的身份去体会作者笔下的美好文明。所以，导演意在告诉我们，回忆里的美好事情，可真可假，是一种被选择的真实。其实，现实中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失恋的人儿往往念着对方过去的好，离家的游子思念着在家乡的快乐日子……哈，就像普希金所说，那逝去的一切，将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那么”美好时代”是怎样通过“美好回忆”展现出来的呢？这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所有叙述中的关键、一个美好时代凝聚出来的标准典型——这就是古斯塔夫先生。如果没有古斯塔夫，门童和作家的回忆不过是老人苍白的惆怅叙述，电影也只是局限于个人命运的无常；而有了这位放佛是美好时代具现的古斯塔夫先生，电影才能展现出层次感，我们才能从一开始的励志剧、幽默剧，进一步到爱情剧、悬疑剧，最后进入寓言剧、史诗剧。观众不仅从电影结构上感受到了多层叙述的巧妙（小女孩读书，书中作家叙述、门童回忆），更是通过古斯塔夫这一人物的刻画，让电影更加饱满、丰富、深刻起来。从这点来看，导演韦斯·安德森，不仅在结构上借鉴了文学小说技巧，更是将古典主义小说的核心——人物的打造，搬上了大银幕。而效果，已达到所谓“以小见大、见微知著”、“典型表现一般”的地步。

而电影里画面的构图、人物的肢体动作、台词的设计、背景装饰等方面，无一不在为着“美好时代”的细微展现服务，所以观众有时会为黑白默片时代的镜头、向某部经典电影致敬的台词、舞台剧般的表演效果会心一笑。是的，聪明的观众这时会“醒来”，知道我们其实不是在看昨日重现，不是穿越降临到古斯塔夫所在的“美好时代”，我们其实是在一个梦中，一个作家、门童和所有还念逝去的一战前美好欧洲文明的人们共同编制的梦中。

正如电影里，门童穆斯塔法所说的，古斯塔夫先生在得到D女生遗产后没有显得老去，这其实暴露了我们所观看的古斯塔夫其实是门童美好回忆里的古斯塔夫先生；而门童穆斯塔法其实是作家年轻时所见年老时回忆的穆斯塔法先生；所有的电影，所有的人物，都是小女孩（导演？）的阅读感受。是的，我们这些观众感受到的“美好时代”都是这些人物的“美好回忆”罢了，作为美好时代的具象——古斯塔夫先生——借用电影中门童的一句话“古斯塔夫先生的美好时代其实在他感觉到以前就已逝去了”——古斯塔夫先生其实已是一具时代遗蜕。

原来，电影叙述和核心、小说塑造的关键人物，古斯塔夫其实不仅是时代的放大器，更是这文明遗梦里的梦魇，他活在叙述者的回忆里，向我们展示那逝去的美好时代；而电影则以隐晦的方式向我们揭示：美好时代只能从美好回忆里去寻觅……

（图片为电影海报，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