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70后,小时候看电影总会套用二元论分析主角,是好人还是坏人。善恶明晰则容易取得情感上的一致,当善恶并不像泾渭一样分明,往往会争个面红耳赤。
伯夷叔齐坚守仁义气节不食周粟,最终饿死首阳山。国人熟悉这个故事,因《史记》的记载。《史记·伯夷列传》是七十列传的首篇,但篇幅之短让人奇怪。从《史记·伯夷列传》来看大部分内容并非伯夷叔齐的故事,伯夷叔齐只是司马迁“带货”的载体。
《史记·伯夷列传》分为三个部分,以尧舜禅让作为引子切入;叙述散佚的伯夷叔齐故事;司马迁个人感慨。
从尧舜禅让的故事,引出来许由、卞随、务光,据说这三个人是受让天下的贤人,然而他们却籍籍无名。为何?司马迁援引孔子的话说,“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伯夷、叔齐,不记恨别人的过错,因此怨恨他们的人就少。),“求仁得仁,又何怨乎?”(追求仁德又得到仁德,又有什么怨恨呢?)
“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对于孔子的说法,司马迁有不同看法,所以他说:我同情伯夷叔齐兄弟用意,看到没有收入《诗经》的散见诗篇觉得奇怪。
未收入《诗经》的内容作为第二部分,主要讲述伯夷叔齐的人品道德:一伯夷叔齐兄弟互相谦让君王继承权,从而呼应尧舜禅让的伟大;二伯夷叔齐以“父死不葬”,“以臣弑君”为由,阻止武王伐纣,认为这是不孝不忠之举;三武王平定商乱之后,伯夷叔齐兄弟以此为耻,“义不食周粟”,最终饿死首阳山。
第三部分应该是整篇文章的重点,借伯夷叔齐表达个人观点。个人观点就是司马迁所“带的货”。作为列传之首,司马迁感慨明显多于历史内容的记叙,在《史记》中这是唯一。可能,司马迁借用伯夷叔齐表达《史记》创作意图,毕竟缺少序言作内容简介。
司马迁对伯夷叔齐提出了不同于孔子的看法(“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如果伯夷叔齐没有怨恨,为什么作歌《采薇》,会发出“我安适归矣”的感慨呢?进而引出自己对“天道”(左右人类命运的天神意志)的质疑。
人们都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神真的会保佑善良的人么?伯夷、叔齐、颜渊应该都是善良的人吧,为什么他们会饿死或者早夭?盗跖草菅人命,诛杀无辜,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竟能长寿而终!这么明显的对比能够清晰的了解所谓的“天道”了吧。
“至若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大致意思:到了近代,品行不守法度、专门违法乱纪的那些人,却能够一辈子享受安逸,一代代传承富贵。而那些谨小慎微的人,选择好地方才下脚,考虑好时机再说话,走大路不抄近道,不公正的事情绝不意气用事,即使如此还能突遭灾祸,数都数不过来。再看近代这些事情,还能说“天道”公平公正么。
由此来看,从古至今所谓“天道”根本就不存在,赏善惩恶报应论根本就是胡扯。鼓吹“天道”,只是话语权操纵者安慰世人的精神寄托。而此时,司马迁本人替李陵辩解了几句,竟也遭受宫刑这种奇耻大辱,义愤无以表达,痛楚无处申诉。所以,借质疑“天道”不公而痛贬主政者,不排除这种情绪蕴于其中。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趣追求不一样的人,不足以一起谋划未来。借用孔子的话语谈志趣,“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求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就像追求富贵,哪怕是身处底层的执鞭之士,都希望得到富贵;如果不能得到,按照个人喜好,尽力而已。借此司马迁也表达了个人志向,“圣人作而万物睹”(圣人著述论作才让万物的本来面目呈现出来),就是通过《史记》按照自己的选择,君子也好,闾巷之人也罢,不让他们“堙灭而不称”。就像伯夷叔齐虽然主流观点褒奖他们仁义忠烈,但我司马迁却而有不同的看法。
对于历史上那些善与恶,处于不同立场看法各异,《史记》作为经典能够流传至今肯定有他的道理。“功过是非任由后人评说”,善与恶对立,不同的人所坚信的价值观各异,看历史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局限在善与恶、好与坏,而应该结合当时发生的事件、时间、形势来分析,透过历史发现真相,若能从中启发受益当然更好。
读《史记》,可读,耐读,即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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