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耍猴的摊圈围得密密匝匝,翠莲顺着这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追过去了,为了躲闪迎面来的人群,她跑得甚是艰难。眼前那么多张脸,瞬间就长成一样的了。售货员说啥来的?那几句话是啥?翠莲的脑里乱起来,什么都记不清了,她突然就脚下一软,摔在地上。她看到了一双双沾满尘土的鞋子在眼前接着晃,像是掉进了泥塘里,身边全是黑色的泥鳅,而自己则在湿软的泥里,越陷越深。
“娘,娘……”胖墩撵上来了,跟着顺势扑在地上,“娘,你手破了。”他举起翠莲和着尘土的正在流血的手,哇哇哭了起来,干脆一个屁股墩坐下去,“俺娘流血了,娘啊,娘流血了。”
一百块啊,十张摞在一起的钱。青色的画上的人民明明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大家都是满怀希望的,微笑的,幸福的,全民一家亲地站在一起啊,咋就把她郝翠莲给踢出来了?不公平啊!悔啊!她郝翠莲干嘛就非要逞能装着那一百块钱?花妮脑子不够用,她郝翠莲脑子也让狗吃了?翠莲把自己的家里里外外想了个遍,就是屋里东西全卖了,也卖不出这些钱来还给花妮,——这,可咋整啊?她眼里头空了,黑了,暗了,——完了!
另一边的花妮一扎进人群就把自己丢了。她在哪儿,要干啥去?就跑出去那么几步就全忘了。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来了。身边不断经过的人碰撞着她的身体,她前晃一下,后晃一下,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奇怪了,自己这是出来干啥来了?她的目光像是瓢泼着的大雨,把整条街都浇了一遍。雨来得快,走得也很快。她用手把头发拨弄到耳后,突然就明白一个道理似的,轻松了,释怀了,——这一百块钱,从开始就不是她的,这是寄给楞子哥的,他走了,这钱不该她拿的……
“娘,娘,你咋了?”麻皮看着站在原地的娘,嗓子里的动静整条街都能听见,“娘,咱抓贼去啊。俺们的钱没了。”他使劲扯了一下花妮,没扯动,再扯一下,花妮的身体微晃。她低头,眼里满是秋天,“麻皮,追不上了。”
“啊?”麻皮的手松一下,又猛然间紧了,“不,那是俺买糖的钱,你给俺追去啊。”他改换到花妮的身后,像头牛犊把人往前顶起。
“追不上了。”花妮嘴里重复着,“追不上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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