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你依偎在母亲膝下,双唇紧抿,目光如炽,面颊微红,看着眼前只比你高一头的人儿,对你许下终生的承诺:今生若得阿娇,当以金屋储之。你心里若一朵盛放的牡丹花,望着湖里结对嬉玩的鸳鸯,暗自欢喜。
待他及冠,你亦及笄,正是女儿出嫁的好时光。他却极少向你提起年少的诺言,也许,在他心中真的只是句玩笑话吧。正所谓童言无忌,也似之间一闪的流年,而你,却当了真,走了心。
于是,你来往不及的围在他的身边,只为有朝一日他能再次想起年少的承诺,能够再次听到他对你说出同样的话。只消一遍,足矣。
你爱看他,看他的剑眉丹眼,流云青丝,看他习武弄剑的英姿飒爽,壮志凌云,看他饮酒赋诗时的狂妄洒脱,任性自如,灯下阅卷的一丝不苟,浓眉紧蹙。他的一切一切,在你眼中胜过万千风景。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懊悔,凭借你的母亲长公主馆陶的身份,你终于如愿嫁给了他。不论婚后你是多么无理取闹,多么肆意妄为,多么想引起他的注意,你仍旧稳稳当着皇后。是啊,他以为你要的只是个皇后之位,母亲也这么觉得。你永远不知道母亲处心积虑将你保上皇后之位是为了什么,他也不会知道你终究是没有些许城府之人,你的所有心思都在于如何将他挽回。
你花百金请司马相如为你作赋,没想到感动了后宫,却换来他的置之不理和对司马相如的嘉奖。漫漫长夜,月光清冷,衣衫单薄,你却不能得偿所愿。
不知是从何人那里得知,巫蛊之术可唤回旧日爱人之心。于是,你不顾一切扑了上去。你本以为一切都可以如你所愿,你重拾娇容,梳洗打扮,待他再次登临宠幸。沙漏被一次又一次的翻来倒去,夕阳的余晖褪去一寸又一村。期待,惊恐,怀疑,自我欺骗。终于等来了,不是本人,而是一道圣旨:皇后陈阿娇,身居凤位,为六宫之首,无心打理后宫,移心巫术,丧失心性,自今日起,打入冷宫,永生不得出宫。
诏书一封,似休书一纸,薄情冷性,凉暖自知。你连一声朕都不愿当面提起,最后一面都不想再见我。呵呵,刘彻,这椒房殿还需要温度吗?想必今后这椒房易主,才会再添芳香吧。
宫人离去,长门紧闭,唯独留下你一人瘫坐在地上,身着华服,似嘲讽,头举凤冠,似讥笑。梨花带雨,花了妆容,无人心疼,做踞铜镜,懒里乱发,无人再看。
诺大的椒房,孤独的华裳,你终究还是一人。
他至死不愿看你。
我若问,你后悔吗?你大概仍会摇头,依旧依恋当年模样:你斜坐竹梁,看他一席云白色衣衫舞剑倾扇囊,你也许会想起年少时他曾许你一世情话。视爱情如生命的你,为何生在皇家?若换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许已可以守得一分衷肠,寻得一份至真至纯的爱情,觅得一个待你始终如一的好儿郎。下一世,不要再投身帝王家,哪怕织布话桑麻,七夕月下眉眼笑,也不要衣食无忧,情长难寻。
你转向镜中,对镜中的自己,说了句:今生无缘,许我下世可好?
翌日,椒房失火,大火连烧数日。
最后,留在人世间的不过是一地起错的灰烬和浮生在世间的无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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