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半,茂职院后门的小酒吧,和无处安放的夜。
今晚没有客人,天气隐晦着,我还像平日一样坐在吧台,看着电脑上的空白页,往事汹涌成性,不等回忆就泛滥成灾。
距离毕业已经一年多,我从当初满脸稚气的毕业生变成了一个满是社会套路的老油条,见到师弟师妹们就像传教士一样叫他们应该怎样怎样去赚钱,曾经单纯简单的自己已经渐行渐远。
2013年夏天,我终于结束了十年寒窗苦读,应该不止是十年,加上小学六年级和我高中复习那一年,应该十二年有余了。还好没令我家里人失望,毕竟已经失望过一次了,我成功的考上了大学。当时在我们村,考上大学是一件很光宗耀祖的事。特别是像我这种考上本科以上院校的学生,受村里人关注,经常被人说道,我总是能成为村里人教育孩子的典型案例。
早些年在大城市打拼的人总怀着感恩之心,想着若干年后等自己有钱了就回到村里修修路、盖间小学造福乡里。我也经常这样想,只是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建功立业,荣归故里。隔壁张大爷家的儿子武涛算是我们村成功人士中的典型案例,我毕业那年,隆重的办了一场资助村里大学生的慈善晚会,就在村大队门口搭的舞台,前面坐满了父老乡亲,只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猛雨,不过雨水再大也没有浇灭村里人的热情,老的少的都撑着伞站在前面。那天晚上我爷爷很高兴,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我爷爷作为家庭代表戴着大红花站在舞台上,他这辈子第一次戴大红花是和我奶奶结婚的时候,这是第二次,别提有多开心了,回家之后还把那朵大红花挂在自己的床头墙上,现在工作了,过年回家还能看到,只是微微有点泛黄不再那么鲜艳了。那天晚上我拿到了两千元奖学金,以前做兼职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这下大学开学的生活费就不用再问家里人要了。真的是很开心,那时候就幻想,要是我们村子再多几个这样的成功人士该多好啊。
北方的夏天很闷热,大地被炙烤着,树叶打着卷,池塘边的垂柳纹丝不动,空中似乎有一种蒸汽在升腾,家里的狗伸着舌头一直喘个不停。不像南方的天热但不闷气,海风吹过来还有一点清爽。
我家院子里种着一棵梨树,结的果很甜,是我太爷爷那一辈就种下的,本来是有两棵,后来盖东屋碍事,就被我父亲给连根拔起了。我父亲老早就去郑州一家建筑工地打工了,剩下爷爷奶奶和我看家,我应该算是留守儿童。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把我父亲拉扯大,现在又来照顾我,我就感觉我奶奶特委屈,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她有过抱怨,好像是有哭过一次,那是年轻的时候和我爷爷吵架,现在年纪大了,像个孩子一样,再苦再累都没有说过,每次看到她都是开开心心,我也总是想法设法的逗她笑。今年奶奶83岁了,年轻的时候干了不少农活儿,现在身子骨还算强健,到今天我爸都还经常去外面打工,还是奶奶每天做饭给我爷爷吃,奶奶嫁过来,算是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只怪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两位老人安享晚年。那天艳阳高照,高高的院墙把外面的风挡的水泄不通,家里闷热。奶奶给家里养的肉鸡装了食,经过梨树下的时候,突然瘫倒在地,我赶紧从灶火跑了过去,把奶奶扶起来掺进屋里坐着,爷爷叫了村里诊所的医生过来,说是天气太热导致中暑,随后开了一盒藿香正气水给奶奶喝了,这次慢慢缓过神来。我是被吓怕了,奶奶八十多岁的身体哪里经得起折腾,我二话没说决定用我的奖学金给家里买一台空调,空调四千块钱,还差两千块的缺口,我找了我四个姑姑每人出了500块,委托我大姑联系买家给我家里买了一台空调,就装在我爷爷奶奶的屋里,这我总算是安心了,最起码自己心里过的去了。
大学的生活费或者说是学费的就这样一下子全没有了。漫长的暑假做了好几份工作,第一份是给我高三班主任开的辅导班招人,大热天在卫校门口搭了个帐篷摆张桌子招生,后来上课之后就看看学生,管管纪律,一个月下来给了我500块。后来又去我们村大队的烟叶种植基地打烟叉,每天和五十多岁的阿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十五块钱,干了大概有一周时间。我嫌工资太少了,后来索性去投奔我父亲,奶奶早上给我做了菜馍,特别好吃,爷爷送我去的汽车站,去郑州的车票50块,我是在汽车站外面坐的车,便宜了5块。大概下午四点多我到了我爸所在的工地,因为我刚毕业,我爸的老板看我一个大学本科生过来工地干活,不忍心对我下毒手,让我跟着熟练的工人们打下手、做小工,一天200块钱。既然选择来工地,就不能怕累,可是真的是很累,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6点就要到工地了,有时候早上都不能吃饭,那些带我的工人是湖北人,听说他们习惯不吃早餐的,也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也习惯了。我清楚的记得为了不能耽误工人们开工,我要在他们到达之前,把他们今天要用的水泥准备好,半天要用掉30多袋,真没想到自己那么有力气,硬是把30多袋水泥抗上楼,然后给他们活好装进大铁桶里面。带我的工人很好,总是让我休息,不要累坏了。他跟我说他努把力一个月能赚一万块,但是身体每天都是疼的。不知道我父亲身体疼不疼。
我父亲做的是外墙,就是用绳子绑着腰从顶楼一层一层的往下放,需要把每一层涂上涂料,并打磨的很光亮,我站在楼下,我爸悬在楼上,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说我用村里发的奖学金给家里装了一台空调,奶奶中暑晕倒了,我父亲没有说话,吃完饭就又上工了。我们晚上几十个人睡在一个大工棚里,中间会用工地废弃的木板隔开,晚上七点多,我呆在工棚里,风从外面吹进来,有一点凉,但是隐约风中有一股浓浓的酒精味,我父亲回来了,原来他去附近的小卖部和工友喝了酒,我就感觉有事要发生了,他回来坐在我身边,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他每天干活很累,但是家里有爷爷奶奶,还要供我读书又不能不做,每天身上都是疼的,我花钱买了空调也没有和他商量,一点都不心疼他,说着说着掉下了泪。父亲就像是孩子,如果倾诉是他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我愿意听他说。看着辛苦的父亲,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高中毕业那年,买了家里第一台空调,父亲哭了,我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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