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讲: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裹脚女人洗一次脚是特别不容易的事,一个月洗一次的,算是很勤快的女人。但是,这地方缺水,十年九旱,河床都被踩成道了。洗脚是件很奢侈的事,太浪费水了。裹脚女人一年也就洗一次脚。过了腊八,家家户户开始扫房,辞旧迎新的时候,裹脚女人们也开始找个隐蔽的地方,开始一次盛大的洗脚会。
女人们洗脚不能让男人们看,女人们相约着跟赶集似的,每人端一盆水聚在一起。揭开过浆似的硬硬的布条,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裹脚布长得像山路十八弯,一点一点缠绕在女人手心里,发白的脚背渐渐裸露出来,鹰钩似的大脚趾探出来,结着厚厚老茧的脚底暴露出来。女人们把脚塞进盆子里,脚趾头撩起水,宛如洗浴的姑娘甩起的长发。女人努力撑开紧挨在一起的脚趾头,四个小脚趾已经被定型了,委身缩在脚底,独有大脚趾上下跷动,跳着一曲孤独的舞蹈。
“女人就是遭罪,从小就被裹了脚。”
“可不是吗?我三岁的时候,脚就缠上了厚厚的裹布,整天哭爹喊娘,也没人理我。”
“罪孽啊!女人生来就是被老天爷惩罚的。”
“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裹脚。男人不裹脚,都照样活得好好的。”
“他婶子,你傻呀,男人好这口,张着大脚板,谁敢娶你哦!”
“呵呵,男人真是怪哦!”
“我娘还说过,三寸金莲是男人最喜欢的,脚尖细得能挑男人的鼻毛呢!”
“哈哈哈......”
“宝顺他娘,都说你有三寸金莲,让我们见识见识。”
惠棋不好意思地把脚缩了回来,想起这双被人嫌弃的脚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旧时代的三寸金莲是值钱货,你看看,现在不一样了。”
“老祖宗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惠棋插了一句。
“老祖宗的规矩多了,干嘛非得折磨女人呢。”
“就是疼了点,也算不上折磨吧。”
“你是没疼够吗?我到现在还记得缠脚的绞痛,想起来我都疼得咿呀叫。比生孩子还疼。”
“你说女人一辈子得受多少磨难啊,缠脚、生娃没一样轻松的,要是命再不好点,还要被男人捶打,命苦哦。”
惠棋不啃声,但心里有种归属的温暖感。泡够三十分钟,老茧像海绵一样吸收了水份,变得发软发白。女人们拿着小刀,一层一层地剥落脚后跟的老茧,像碎木屑一样“簌簌”落下。原来坚硬的脚板像脱去了厚重的铠甲, 渐渐露出一点皮肤的颜色。
盆里墨汁般的水夹杂着泥沙,不断冲洗着刮了一层又一层的脚板。即使浑浊不堪的水,也能将就用来清洗最后的裹脚布。女人们揉搓着脏得没有颜色的裹布,只要沾过水,就算是洗干净了,哪管它本来是什么颜色。盆里的水倒在小枣树下,来年能结出酸甜的枣来。
女人们的脚经过一场洗礼,轻松舒服了很多。但它们像出来透气的犯人,马上还是被裹进新的裹脚布里,装进圆锥般的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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