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作为方法》

读完人类学家项飙的《把自己作为方法》实属偶然，一切还是源自刷抖音时新京报的推送，项飙说“我现在跟年轻人谈话，让他讲一下他们班、他们学校的事情，基本的权力结构是什么，主导意识是什么，每个人的动机是什么，能够分成几类，大部分人讲不出来，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训练。”

个人经验问题化

真挚的思想往往都是有无穷的魅力。他的这番话紧紧的抓住了我，我想很大程度是源于作为年轻人，我总是有一种想介入现实、理解社会的饥渴感。而社会学或人类学给我们提供理解分析社会的工具以及为人处世的方法。我本身的学科背景也是人文学科与社会学科相交叉，在上学期间就非常喜欢社会学以及社会调查，无论是在上海做的大都市调查，做一个图景式的观察，还是黄婺地区和泰国大学中的性别与教育的微调查，这些调查让我增加了更多的观察力。正如项飙所说：“社会科学就是描述，所谓想像都是辅助性的。把东西描述清楚，这就是最大的功劳。因为世界需要你做的，也就是对复杂事情的清晰描述。要重视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多面性，在复杂性、多面性中区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不是通过什么原则去推演，而是得注意到这些实际的、细致的情况。不能认为有纠结有矛盾就是坏的，生活里本来就是充满纠结和矛盾，所以看见纠结要兴奋。” 所以，面对社会的复杂性和多面性，我们应该培养观察力和思考力，首先是描述出来，描述清楚本身也是一种诠释，其次再去从大量的描述中看，去分析。

成功是从什么角度看？从谁的角度看？按什么时段看？

1. 解决焦虑在于“认命不认输”

“对很多青年思考者来说，要把自己和社会关系想清楚，就是“认命不认输”。每个人有历史，有家庭背景、教育背景，整个社会结构给你一定的位置，这个位置很难改变，你要把自己是什么想清楚。“认命”是从历史、结构的角度，想清楚自己是什么。光靠想着自己不认穷人这个命不是解决办法，而且我们知道这种想法导致了大量的心理和社会问题，所以关键是要把自己所在的社会位置想透，女性的命、穷人的命为什么还这么难，在这个现实下，怎么去当一个女性、一个穷人，怎么和那个强大的社会和历史力量持续较劲，不认输地较劲。” 这很残忍，但是我们要百分百的接纳它，正如项飙说自己出生成长在中国七八十年代一个南方中小城市温州，这是命，一定要百分百去拥抱它，嚼透它。回到自己作为一个边缘者，回到我是谁的问题，想清楚究竟我能做什么，我跟世界的关系是什么。

而想清楚我跟世界的关系，我能做什么，在于“回心”，“回心”是彻底粉碎，彻底反思自己为什么跟人家不一样，不是简单问差距在哪里，而是问差别在哪里，把这个差别看做一种既定事实，同时也是思考和创造的来源，这是革命性。这源于我们对自己的理解，在与人互动中理解自己，在自己的行为方式和对具体事物的反应中理解自己，在对自己的小世界细微翔实的描述中得以实现。

所以最近，我也开始了写日记，开始描述自己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去学习约翰•博格的《观察之道》。在大量细微的描述中逐渐浮现出重要性，比如我发现很多年轻人充满焦虑，这种焦虑是什么，来源于什么，矛盾是什么，与以往的焦虑有不同吗，为什么不同。比如我发现现在很多人趋向于工具理性，思考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倾向，这种倾向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

2. 用乡绅的角度看世界

“乡绅是一种社会性的立场，你要做事情，要和一群人合作，形成共同利益，再从这个立场出发看世界。乡绅不是当作一个实在的人口群体，我讲的是一种个人的气质，一种思考方式，是先愤怒还是先好奇，是尽量温和甚至用淡淡的幽默感把事情描述清楚，还是直接去判断。” 在我看来，乡绅的角度是一头扎进实践中，溶解在实践中，要对日常生活细节感兴趣，描述清楚这个事情，然后再带着距离去观察介入。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质问自己，看到丰富性。当我开始书写我周围发生的事情，观察到所在环境事务的变化，看到不同人理解的位置角度与不同的动机，这时真实的看到丰富性，从这个丰富性出发去挖掘更广的世界。这也就是个人问题经验化。

3. 个人问题经验化

“对我来讲，个人经验的问题化起源就是对自己的不满意，讲来讲去都没有深度，不有趣，于是开始抱怨体制，抱怨父母、抱怨童年，就开始问题化。但个人经验本身并不是那么重要，把个人经验问题化是一个重要的方法。我们关心的是世界，不是自己，现在关键就是从哪里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同时也更好地了解自己，把个人自己的经历问题化，就是一个了解世界具体的开始。我对自己不满意，看自己的成长经历，同时也要看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别人怎么会想到这些事情自己看不到，这样才能不断地看到很具体的世界。”

其实，项飙介绍了一种中层的分析方法。这也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人类学和社会学，因为人类学是一种比较中层的，跟经验直接相关的分析工具，如果只写经验本身，有娱乐价值，有安慰价值，满足某种情感需要，但这个很快就会过去，是冷饮快餐式的。大的理论现在也有市场，也是满足情感需要，很多大理论也是在煽情。而智力分析越来越需要和人们的经验有直接的有机联系，大家想搞懂这个社会，当然首先看到能看懂的分析。

项飙最后给年轻人的建议是“我觉得现在的青年不要急于行动，更重要的是自己每天的生活方式、选择、取向，一定要形成某种声音。我说的挖掘出来的声音，是把现在普通年轻人每天日常生活里的智慧提起出来。把东西描述清楚是最大的功劳，因为世界需要你做的，也就是对复杂事情的清晰描述。”

如果说我从这本书中收获到什么，我想一是论实践，是一种马上书写的行动；论冲动，会产生一种由小及大引发观察与思考的冲动。每个人都有冲动，但是能否让这个冲动推着走又是另一个问题；论理论，他让我相信理论是为了互动，是有沟通性的，知识是对世界所发生事情有根有据的了解，这样知识与理论才是有生命力的，是灵动的；论社交，与其说是一个搜集材料场合，不如说是一次学习。你要去理解每个人的合理性在哪里。这种社交比圈子更有趣，虽然有点不舒服，但很有意思，因为它给你的刺激更大；论理解，如果说理解有难度，其实是一个位置的问题，看你愿不愿意把自己摆在对方的位置；论反思性，抽象的去批判反思很成问题。而具体的故事会留在人们的脑海里，会慢慢改变大家对日常生活的感知，生出一种新的“生活感”。人生活中的原则不是靠抽象理念来维持，都是靠具体的社会关系。项飙的方法呈现出实证主义的色彩，但为我们提供切入自身小世界，社会可行的方法。

最后，非常喜欢项飙老师的一句话：平衡自己的历史来源和自己现在的行动，这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改变自己生活的每一天。

在泰国关于性别与教育的调查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