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约她出去,顺便聊聊。年纪相仿的人所遇之事也差不多,有了共同语言之后再寡言的人都成了话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将这几年想说却未说的话一次性说个干净,给心里腾点地儿。
她说她始终感觉,自己被眼前的日子逼着缩小,想象犹如被绝壁封堵,闷在胸腔里,一次又一次突破未果之后,便在愤愤中萎靡。曾几何时,她不知垂头丧气四个字到底描述了一种怎样的姿态。而昨天晚上,她发现十点钟坐在床沿的自己,就是垂头丧气。
那个每分每秒活得像朝阳而没有日落的人,没了。
她皱着眉,表情作苦,从前许过的诺而今都成了大话,不但没有实现梦想反而被梦想掀翻在地,现在别说酣畅淋漓梦一场,想都不敢想。
其实早都有意识,于是以每一件小事作为冲锋的号角。早起算,看完一篇故事算,听了首歌算,剪了头发也算。但每一次号角鸣响后又一定有突发事件使此次作战被迫搁置,而后又有下一次冲锋号角,但一定也有突发事件,周而复始落入死循环。于是这本就模糊的意识被割裂得更加细碎,很快就如粉尘般四散,寻也不见。
她说她也种过花,在最是寒冷的深冬时埋过种子。在一片萧索中,在苍凉的阴影下,为那株嫩苗浇过水。她蹲下,挡在疾风面前,在呼啸的风声里听得见根系钻进土壤的声音,后来还有抽芽的声音。
她沉浸在回忆里,回忆汹涌而光荣,渐渐的,她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如穿越战火凯旋的英雄一般。忽然,这神情从她面容上暗去,她的眼神是风雪席卷之后的狼狈,她说,英雄其实没有凯旋。声音哽咽,像吞了沙。
面前的杯子冷了,但手指比杯子更冷,所以仍抱着杯子暖。在大雪前的冬天,感觉心里尤为贫寒,她说除了保温杯和笼子里的猫之外,她一无所有,她和她的猫仿佛互相寄生,谁离了谁都空荡得再也舍不得回上一口气。
我看见她通红的眼,心里慌张,可恨手中只能递去一张纸巾。她却似乎笑了,嗔怪地说早都哭透了不会再哭,她甩甩手,说其实她一直想再种一次花,只是不太敢,心里明镜似的但只欠人推上一把。她看向我,嗓音碎了一样地说话,你能不能推我一把。
我看见她眼眶有泪,眼角有神采。
我忽然想起,从前送她种子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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