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爸爸的一个朋友打电话来,电话那头明显又是一脸的醉态,“听人说又盖新房了哦”,
接电话的是我妈,之前跟大家说过老爸因为一场病,很难组织一句完整的话。
“那恭喜呀,什么时候可以喝新酒呀”,
其实我妈在糊弄,知道那人说的是我家,因为我们也实在不想招待这些嗜酒的朋友,所以能推则推。早在几年前我爸就说过要少跟这些人来往。
“不呀,你们家,怎么都不告诉我?”,虽是想酒后胡言乱语,我妈还是在认真的与他玩笑,“早前都问过你,现在建材价格了,你自己没上心”
“哈哈哈,那今晚要请吃喔。”
“拿菜来就行。”
“得得得”
虽并不大情愿,可出于礼貌,不得不这样应付着。想着就他和一个表叔过来,却也无伤大雅。
晚上七点,是表叔先到的门口,在门口打量了好久那正在施工的房子,等到七点半那人还没来,我们就先行入了座。
正要动筷,外边一辆接着一辆摩托车停在了门口,有五六个人,都是一副酩汀大醉的模样,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一边口若悬河般炫耀今天已经被请去吃了多少多少顿了。没想到那人居然叫来了这么多人,这肯定是上一波酒局中下来的。看到如此景象我们一家人都心生不快,可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好的。
“来来来,坐坐坐,怎么这么久~”
一堆人在大声吆喝着,各自聊天着,喝酒着,猜码着,在一阵一阵的喧闹中我扒拉了两口饭就马上走了。
不过,要是平常,应付一下老爸的朋友吃完个饭是没有问题的,真正觉得厌烦的是今天席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除了与一人相识,其余人都从没见过他,重点是作为一个酒鬼加赌徒,他套近乎的方式是赞不绝口地炫耀自己的外甥和女儿去抬身价。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是后来才知道他有一个失败的家庭和一身的陋习。还未入座,站着摇摇晃晃一副醉态,指着我和弟弟,开口便是一句“这两个念大学没,我家也有个大学生哦”。
我爸也不应付,礼貌笑了一下“哈哈,坐坐坐”,他便扒开凳子,拿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我还有一个外甥女,当年高考可是全市第一,当时连市长都去接待她了,厉害吧”,他说话期间两眼发光,手在眼前用力地小晃动,认真盯着我们三个人,似乎是专门要强调给我们听的,并期待着我们回应羡慕和赞扬的眼神和话语。
“而且还去了没过年硕士和博士,呃 那个是先硕士还是博士来着”
“……”
“诶,小妹,先博士还是硕士来着”,第一次没人应他,叫了我们之后,我们隐藏着看不出来的尴尬,故作礼貌,毕竟人家是真的很厉害,“先硕士,你外甥女真厉害”。
“我外甥女一般在班里都是排名前面的,从没掉下来过,不知道你们的怎么样~反正就算她上课睡觉,老师也从来不会打扰她”。
其他的客人猜码喝酒自顾玩着,除了我们一家四口人听着,回应他的话语,也也仅限于应着,没有做太多的解释和反驳。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像这样的应付的场面,尤其还是在面对着这样一个半醉不醒的人来说,他说什么都大可不必在意,应着就好。
“你怎么不说话,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如果说前面这些醉酒的人来我家做客的引发了我们的不情愿气氛,那这句话就问出了家庭战争的引爆点。尤其是我妈回应到“他以前受伤使脑部受损了”,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甚至可以说对别人来说压根无关紧要,却也戳中了我爸的反骨,明白真相的人都只心知肚明,从没人会正面说出,除了我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里外去宣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或许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无关紧要,无伤大雅,可这有时候就暗搓搓的伤了别人的自尊,尤其是当人家费尽心思想隐藏来表现为一个正常人时,而你却正中去又捅了一刀,将伤口公之于众。
晚饭结束之后,回聊今晚的惨状,这点将家庭所有的矛盾引爆。我爸很生气“为什么你就一定要在别人面前戳破这一点呢?”
“人家都问了,你告诉我,不这样答要怎样?那好,我以后什么都不说了行吧,你不能回答的,以后不要再拉上我了,你自己应着去吧!”自从老爸不能自由表达,我妈似乎把其毕生的委屈都撒在了这几年的无理取闹中。
“对一个醉酒的人,有什么好回答的,实在要说,简单说不愿过多说话不就好了,在别人面前说我脑子有问题,你很自豪是吗?”
此生再也无法自由表达,不能去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能去解释别人对自己的误解,面对别人的无端言语只能选择沉默,要去接受这样的事实该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在村里,很少人能理解脑部语言组织受损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而在他病了之后,所有人只知道他脑子有问题,都觉得就跟村口那个傻女人一样没什么不同。我爸也因此跟我们解释了很多次,支支吾吾地“我这里清楚得很,你说什么什么我都清楚,就这里说不出来”,我们懂,可别人不懂呀,别人可不管你是哪里受损,只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就算这样,我妈依旧会在自己犯错的时候去指责我爸去推卸责任,明晃晃的责怪到,“这人不知怎么回事,脑子病了就不清不楚,什么都顾不上”。对每一个可以在路边闲聊的人,宣扬着老爸的病情,说他病了之后糊里糊涂,脾气坏透,以表明自己到底过得有多不容易。如果不是老爸一次又一次出言狠狠制止,或许她就该无底线的八卦着,直到所有人都认为老爸真的傻了。
“好,随你,以后说不下去别再来找我,别人问我我一句话都不会再讲了。”她每次都只会丢下这些不负责任的话,性子急的我总是恨得牙痒痒,很生气的回了她一句,
“你不要总是这么,极端好不好,你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有些东西是不好端到台面去到处宣扬的。”
“得得得,以后什么也不说了,你自己说去”,她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话,明明知道我爸不可能不让她帮忙,每次用这种方式变本加厉,仿佛已经不是夫妻间的相互提携,变成了一个不可一世的救世主,所有人都必须对她感恩戴德,不然撤了这雨露,让你自生自灭。我知道她很辛苦,可这不能做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别人自尊的资本。
“你看看,这人**,嘴就这么厉害,*,去*吧”,我爸不能组织语言,面对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生气地吼了出去。
我弟弟在一旁,他倒是比较偏向我妈,这是我非常不能理解的,人的一生谁能不苦,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用别人的一生爱自己所爱,恨自己所恨。我弟跟我说,几十年的压抑总要有排泄口。
“你用得着那么凶,你知道你这样的脾气惹来多少人恨吗?”我弟弟比我成熟,恶狠狠回怼了我爸。“你做什么我们都顺从,帮你拆砖建瓦,哪个没顺你意?可但凡一个没合心,你就只顾对别人发脾气,你知道别人忍你多久了吗?”
我爸可能也一脸懵,虽说以前也经常听弟弟一脸愠怒说着不要整天对别人撒脾气,可今天是头一次这么激烈的吵了起来。
我弟弟骂着,声贝一生比一声高,我爸也一句一句应着,可除了第一句很生气,后面就变成了谈判的语了,我心中不满他这样吼着,却无力让他停止,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下面的唇枪舌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空气依旧持续的冷若冰霜。
回到房间,我写下了一句话“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你满意了?”不知何处的委屈瞬间涌上了心头,就像是自己被人无端攻击了一般,眼泪不受控制的出来了,一个晚上哭得一塌糊涂。
我妈不喜我爸,十几年来每一个与她独处的日子,无时不在引导这我们对老爸不满和恨意,现在终于,家里的所有姐姐和弟弟,全站在了老爸的对立面,从来不等他辩解,先来的是一家人的轰炸式疑问,这已经是一家人相处的日常了。
那一夜之后,四个人,四天了,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弟弟径自沉默地收拾行李,后天就回学校,当然日程实在冷战之前就订好了的。离开似乎是表达自己心中不快的最直接简明的方式,觉得或许这样,那些人会更深刻的认识到到自己错在了那里。可人的观念和想法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呀。错的人错了半辈子,要知道自己错了早就改了。没错的人更不会担着这无端的罪名去改变什么,只能想着默默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不再麻烦身边的人。
我则呆在房间里,看着日起柔光,送着日暮斜阳,躺了四天,想着那么渺小的人类,为什么要有如同宇宙那么大那么复杂的七情六欲?为什么不能同动物般简单的向死而生?既为生命,为何不等?为什么不能像蚂蚁,像小鸟,像企鹅,像自然界的所有物种一样,生而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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