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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读书笔记 |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作者: 云间月皎皎 | 来源:发表于2023-01-26 23:51 被阅读0次

魏晋诗人中有爱写咏怀诗的如阮籍,咏怀诗写了八十余首;也有爱写咏史诗的,如左思,写了咏史诗八首。

太康诗人陆机深陷血雨腥风的政治漩涡中,在八王之乱中举家被杀。而左思却是个洁身远祸的明智之士。他把毕生才智都用在了诗赋文章上,他的几类作品都在文学演进的历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

左思代表作是咏史诗。历史上首先开启以咏史为题材来写诗的,是东汉班固。但班固的《咏史》诗是叙事诗,客观却死板;而左思的《咏史》就大不相同,他是借史抒怀。对于“咏史”这个题材来说,,左思开创了历史先河。除此之外,他的《招隐》诗、《娇女诗》也和他的《咏史》诗一样,也极富开拓精神,对后代诗人产生极大影响。他的《三都赋》对仗之工整,文辞之华美,甚至可以与《洛神赋》一较上下,洋洋洒洒数万字,写出了古时都城的雄伟壮丽和厚重的历史底蕴。

说到诗人的文风,我们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生平。

左思出身寒微,口拙貌丑,因妹妹左棻入宫而移家京师,后来因作《三都赋》而出名,曾为贾谧门下“二十四友”之一。贾谧被陆机计杀之后,左思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齐王冏命为记室督,他辞疾不就,后来举家迁冀州,远远离开了洛阳这个可怕的政治斗争的旋涡。

左思和陆机一样胸怀大志而且富有才华,然而由于他出身寒微,晋代又是门阀社会, 崇尚清谈,左思仕宦很不得意。他的八首咏史诗,集中表现了一个“进退仕隐”的主题,这种主题在当时的诗歌发展上,开创了历史之先河。,因为在中国早期诗歌中,《诗经》里基本上没有涉及进退仕隐问题。

屈原《离骚》提出了“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但屈原是楚国的同姓,他个人的特殊身份和遭遇并不具有代表性。

然而到了魏晋之世,中国的知识分子就开始更多地考虑这个问题了。先有“”三曹”及“建安七子”,后有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太康诗人则以“张载、张华、张协、陆机、陆云和潘岳、左思”为代表。这个时期战乱频仍,在中国的诗歌界里开始形成了“进退仕隐”的一个“情意结”。

从左思开始,到东晋的陶渊明,到唐朝的李白,大家都写这个主题。这并不奇怪,因为诗歌是“言志”的,而旧时代的知识分子要想发挥才能,只有仕宦这一条道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所以他们一提到理想志向就不得不与进退仕隐的问题联系起来。

迦陵先生论说“进退仕隐”这个问题,就像一个三棱镜,可以把单纯的光线转换成各种不同的颜色。在历史上,我们可以找到进退仕隐的各种榜样:有的人治则进,乱则退;有的人治亦进,乱亦进;有的人用则进,不用则退;有的人用亦进,不用亦进;有的人主张进而后退,有的人实行以退为进……那么,左思在这个问题上是怎样考虑的呢?从他的《咏史》可知其志意。

      咏史 (其一)
弱冠弄柔翰,卓荤观群书。
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多数太康诗人在辞藻、对偶、典故等方面很下功夫,而在风骨和感发的力量上则有所不足,这是与其时代有关的特点。然而,左思却是一个例外。左思的诗以气骨取胜,和建安时代的曹植颇有相似之处。读这首诗可以感觉到它很有气势,这气势来自诗人的自负与自信。

“弱冠弄柔翰”,这个“弄”字用得极好,那是一种得心应手、左右逢源,而且自我欣赏的状态。左思说,我从二十岁就能写很好的文章,并且博览群书,观其大略,取其精华。这两句,很传神地写出了他少年时的才情志意。

但是这还不够,接下来他又说,我写的论文比得上贾谊的《过秦论》,我写的赋比得上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而且,我只是文章写得好吗?不是的。当“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的时候,我虽然不是一个甲胄之士,但我精通兵书战策,心中充满了报效国家的慷慨激昂之气,根本就没有把敌国东吴放在眼里——左思写这首诗时东吴显然还没有被灭掉。

他接着说,即使我是一把很钝的铅刀,也希望得到一个致用的机会。到那时我将实现我的梦想:向左看一看就平定了割据东南的吴国,向右看一看就平定了西北边疆的羌人之乱,当大功告成之日我绝不像一般世俗之人那样接受功名爵位的赏赐,我将长揖而去,归隐田庐。

你看,他把平定战乱的大事说得多么容易,功成拂袖而去又写得多么潇洒!那直接感发的气势,上承建安曹子建,下启盛唐李太白。左思在这首诗中提出了一种“进而后退”的思想。他的“进”并不为爵位利禄,而是因珍惜自己的才能,不甘心生命落空;他的“退”也不为沽名钓誉,而是功成身退,不图报答。

诗人的理想都是美好的,而美好的理想在现实中总是那么难以实现。在魏晋时期“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制度之下,在“八王之乱”那种血腥的政治环境中,左思发现自己很难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于是他就不再坚持“功成身退”的理想,而是功不成也要退隐了。

在第五首《咏史》诗中他写到:

    咏史(其五)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
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
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他写出“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这样的诗句!

许由,是古代有名的隐士。左思说,我本来就不想追求权力和富贵,为什么和这些龌龊的人混到一起?我要追随许由而去,在千仞高峰之上抖掉粘在我衣服上的灰尘;在万里长河之中洗去沾在我脚上的污泥!——他就是这样超群的左思!

即使是谈到“退”,他仍然有那么充足的气势和高远的气象。

但还有的诗评家认为,左思的诗虽然气势取胜,有直接感发的力量,但它比较缺少深厚的一面,如果把他的诗和后来陶渊明的诗相比较,同样是讨论“进退仕隐”的问题,陶渊明的诗就显得更为深厚,更具有思想深度。当然,,并不能因为这一点而贬低了左思在中国诗歌历史上的重要地位。

后世的读者必然见仁见智,各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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