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难道我们本来不是人？

                       一

孙晓第一眼看见李林夕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击中了。

自从高中暗恋了一个女生后，他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种腰肢扶疏、胸型丰美的女生，更让孙晓一眼在人群中发现林夕的是她身上幽独的气质，一身普通的衣服为什么她却像一朵荷，但众荷喧哗她却是最最温婉的那一朵，孙晓知道自己可以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就像现在这样。

孙晓感觉眼睛有点酸涩，不自觉地微低下眼睛看了眼自己身上不太和谐的衣服和表面干净结合处却有污渍的鞋子，皱了下眉头，当他迈开步子向楼梯角落处的林夕走去时。林夕的眼眸也闪亮了起来。

就在孙晓和林夕就隔几个人时却看到林夕和他前面的一个女孩撞在了一起，他听见她说：离儿，你终于来了。声音清澈，没有性感的缠绵，也没有矫情的发嗲，那女孩也说了什么，但是孙晓已经听不清了，他看着她们两消失在楼梯口。

孙晓有些失落，转头望向楼外，是啊楼外阳光正好。

第二天晚上当孙晓走进教室的时候赫然发现了教室前面坐着两个女孩，他知道那是谁，心里的喜悦在滋长蔓延。

突然的上课铃像闹钟一样叫醒了孙晓，许多人莫名其妙的眼神让他脸色发烫，他迅速坐了下来，旁边大马金刀的陈善茹推了推他说：想前面那妹子？孙晓半楞地说：啊！没，没有。

当操着本地普通话的黄秋分班主任讲完俗套的开学注意事项后，中气十足地说了句：好啦，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班底新同学。孙晓抬起了头，视线跟李林夕来到了前面是个旧木桌的讲台上，破旧的教室里她像个落入凡间的天使，但不是云为衣的林夕又让孙晓可以企及，孙晓听见林夕对他说：大家好，我是李林夕，是外语系转过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雪白的脸颊上出现了淡淡的微红。接着那个叫离儿的姑娘也上了讲台做了自我介绍，她是个可爱的女生。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星期天晚上孙晓从《平凡的世界》中抬起头想要感慨的时候发现了前桌两个不一样的背影，迅速从书中让人感慨万千的情节里抽离了出来，像走出了一个酸甜苦涩的梦，而另一个美梦就在他眼前，他环顾了下四周，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就在孙晓手指要碰到林夕肩头的时候，离儿回头了，离儿嘴角一弯，伸出如青葱一样嫩白的食指放到了唇中间，“嘘，她在看书，”被打扰的林夕回头，正看到孙晓双手投降，说不出的窘迫，林夕敛起了一个微笑说你好，孙晓强压下了心里的沸腾，双手合十，点了点头说你也好。

孙晓继续看着林夕读书时美好的身影，是啊，你是一个梦，你是一个梦想，突然离儿开心的叫了一声林夕，林夕却被惊了一跳，蹭掉了手边的手机，那个手机像个慢动作的落体掉进的孙晓手里，这时候孙晓的心脏才开始剧烈的跳动，可是一看那颗像牛顿头上苹果的手机，它真的是颗苹果，一颗崭新的苹果，可是林夕为什么会有个苹果？

为什么？

谢谢。林夕有点余悸的微笑打断了孙晓的想象。

孙晓挠了挠头把那只苹果递给了林夕。

那天晚上孙晓一直沉浸在那个微笑里，你需要的话，可以走我的面包，可以拿走我的空气，可是，别把你的微笑拿掉......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颗苹果？

回到宿舍，孙晓扔下了书，张开双手倒在床上，他望着上铺的床板感觉那像一片星空，然后在袋子里掏出自己那个白色泛黄的手机，是啊，我该换个手机了，他想到了妈妈摇了摇头，看着手里那个手机叹了一口气还是点进了班级QQ群，翻了好一会发出了一个好友请求，在验证里面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孙晓。

                          二

夜色凄迷，冷风中带着细雨。孙晓骑着自行车行驶在上班的路上，看着城市斑斓的霓虹和路上墨色的树影，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霓虹在淋湿路上的倒影，他想快点踩到宾馆，脱离这寂寞的行程。

那天晚上他加了林夕的好友请求后，不久就得到了同意，说话前他还在担心，后来他下了决心发出第一句话后却发现两人聊的挺不错，他读了挺多书，大一除了偶尔出去做做兼职外就埋在书里面。

在校园里看着那些器宇轩昂、鲜衣华服的城里男女，他想起那些读物后才继续恢复平静，像重新走进阳光里，而转到中文系的林夕貌似也对文字有些兴趣，当话题打开后就更加水到渠成。所以那段时间宿舍室友经常看到孙晓对着他的手机笑。

但是回到教室又感觉两人有了距离，除了偶尔的点头致意，他不知道怎么对林夕开口，将两人的关系转移到现实空间，倒是常常望着林夕发呆，林夕长发及腰的背影多像一个梦想，而林夕偶尔回头和他四目相对时，清明的眼眸中仿佛也有波光流转，这波光又给予了他信心。

孙晓觉得自己要改变下自己了，自己也变成一个鲜衣华服的少年，自信地走到李林夕目前对她说：林夕，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看着道路上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她也想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在大街上，依偎、拥抱。

他打了几次电话给曾经一个发传单认识的朋友，说：看能不能给我找一个长期的兼职。

在那朋友还没回应他前，他自己找了个事情。现在他半生不熟地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在艳阳下送外卖，他很不想去金鹰网吧，因为他很不想看到下面那个蒸菜店的老板娘，可是想要得到报酬就得拿自己的自由和骄傲去交换。当他路过那家蒸菜店时果然看到了那个胖的像八戒一样的老板娘让他无地自容的嘴脸。老板娘先是诧异，然后是昂起肥大脑袋的得意，像是再说：你、也有今天。他以前经常路过这家店，每次那个胖的像八戒一样的老板娘都媚俗的看着他对他叫道：帅哥，帅哥，吃饭不?来吃饭咯！来吃饭咯！而他每次都是一个鄙夷的眼神拒绝她绵长的“勾引”，平复反胃的心情，他几乎不用这样的眼神看人。而今天，同一个地点，被那眼神刺痛的却是他，他忍着钝刀割肉般的疼痛将手中的餐盒送进了网吧。

他有种天地黯淡的感觉，他用鄙夷的眼神拒绝那老板娘是因为他看不起做生意做到丧失节操的地步，而今天他得到的是小人战胜正义羞辱，像是猪八戒将孙悟空打到在地、踩在脚下，对他说：叫你看不起俺老猪，看不起俺老猪，你、也有今天。

他看着那辆破电动车很想把它一脚踢到水沟里去，然后一拂衣袖走人，可是他还是歪歪扭扭的将电动车开到了老板家里，回去路上那种学会开车的欢快感也被一扫而空，只有毒辣的太阳晒到连眼睛都抬不起来。

接下来，他每次送餐都有一种很深重的痛苦感,就像以前恭维地递出传单那些包装精致的人将他无视一样。

累了半天他回到了宿舍，倒在了床上，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听吵闹的歌。突然，来了一个电话，他吼道：他妈的，谁啊?粗暴地捡起了手机，但是却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每天晚上11点在恼人的铃声下抬起了沉重的头，到楼下楼梯间抬出陈善茹的自行车，踩上一个陡峭的坡来到了这条孤寂的路上。

早上9点蹬到双腿僵硬回到宿舍，翻出课本，来到教室头脑昏沉地睡在课桌上，忘记了那是他奋斗了三年来到地方，忘记了开学那一天妈妈把一叠借来的钱放进书包里，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说去大学要好好念书，生活费不要你管，妈会想办法。

他只想活得像一个人。

                      三

又是双腿石化结束了寂寞的行程，孙晓来到了欣欣宾馆。

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老板娘和师哥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聊天。老板娘是个端庄漂亮二十五、六岁的女性，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老板也是，不过老板是个小腹微挺、前额发线稀疏的男人，不过合适的衣着，让他看起来就三十一、二的样子，老板还比老板娘矮一截。老板娘和老板对孙晓还不错，孙晓第一次来的时候老板还和孙晓聊天，说当年自己也是个文艺青年，不过老板一般很少见，把车开到宾馆外面，让老板娘进来收钱，十几天来，他就见到了一两次。

孙晓坐到了沙发上，深沉地喘息，老板娘和师哥这时聊到了他们学校。

我跟你说，当初我们是不能念文理学院的。

嗯？师哥问。

当初我们本地人要是念你们这个学校，会被家里人打死。

你是没看到当初还是职院的时候，一到周末，那些煤老板都开着车把前门堵死了，文理学院就是煤老板的后院。

是啊！现在也是这样，一到周末，到处都是好车。师哥抄着东北话说。

是吗？我没怎么看到。孙晓低沉地插了句话。

那是你没看到，女生，女生宿舍那边。师哥说。

孙晓这时候想起了大一还没换寝室的时候，晚上下晚自习，从女生宿舍经过，是看到许多车，偶尔还可以看到从上面下来艳妆性感的女生。孙晓也听过在其他地方上大学的发小说他们学校有好多被包养的女生，那时候孙晓还有点奇怪的兴奋。

不过孙晓也有想过这个事情。

男人！这个不用多想，有钱，而且，孙晓也看到过对这件事做了精辟论断的一句话：二十岁的男人喜欢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的男人也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四、五十岁的男人还是喜欢二十岁的女人。

而女孩子呢？

喜欢漂亮的衣服，时尚的装饰，苹果！吃不下用汗水去换取的辛苦，于是便躺下，但是说到底还是虚荣，心里没有真正的支柱，没有真正让她们自信走在大街上的东西。自信？这个词像颗星一闪，孙晓想到了自己：我呢？我为什么不能直接走到林夕面前去？他脑中出现了林夕美丽的身影可是却站在了一颗苹果树下，那些青翠的苹果让他心情黯然，孙晓喜欢对一些东西深思，像哲学那样对事情的根本求索。

孙晓，换班了。师哥的声音打断了孙晓的沉浸。

做完接班的事情后，孙晓就坐在了电脑面前，拿起了书，又想起了那个问题：我呢？偶尔起来帮来的顾客开房间。孙晓平时觉得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还做得挺好的，口齿清晰、谦逊有礼，而来的顾客大部分也比较有礼貌，偶尔还有人和他开玩笑，但是今天他有点魂不守舍，几次被客人惊醒。在这里兼职还是算轻松，就是有时候半夜在梦乡里被人从沙发上叫醒，这时候孙晓心里就升起闹腾的烦躁。

很不幸，今天晚上，不，凌晨，躺在沙发上的孙晓被叫醒了4次。到最后孙晓想砸东西了，最后一次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外面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在空寂的大厅里沉沉睡去。     

四

风将夜色吹成朦胧，街灯昏黄，婆娑的树影将墨色泼撒在道路上，今晚的夜色很美，就像刚进学校的那晚，在路上的孙晓这样想到，不过风有些冷。

今天他要去表白，向李林夕表白。

他走的很沉静，步伐像迈台阶那样一步一步，手中拿着一束百合，路上的行人纷纷看着他，还有豪迈的人向他说兄弟加油，我支持你。

他还是穿着平时那身衣服，没有用第一份工资换上一身合身的衣服，也没有换个手机，穿行在茂密的樟树下，樟树散发出的樟香让人平静，他还是发现自己有些紧张和雀跃。

但是走到食堂的宽阔的道路上，离林夕宿舍就百米距离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停了下来，眼神盯着前方他的表情变成了迷茫、不解，随后是诧异，最后愤怒转身，疯一样的向后跑了起来，伴随着不甘和怒吼，像高中压抑时候在操场上的奔跑，百合扔在地上，像一张废报纸一样被冷风掀动着，然后被落下的雨滴打湿。

下起了一场大雨。

“嘭”的一声，坐在电脑前面的陈善茹扭头看见浑身湿透的孙晓撞开了门跑进了卫生间，

   “额啊！”孙晓一拳一拳地打碎了卫生间里面那块巨大的镜子，拳头鲜红。那是他们从以前住的宿舍里，搬过来的，孙晓特别喜欢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想事情。

你他妈疯了是吧！外面的陈善茹叫道。

孙晓麻木不动，只是看着破碎的自己。

这时候从老板车上下来的林夕正在卫生间里面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