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厚厚的档案被摔在桌上。
为什么我儿子孙小明不能入伍？
年轻人，请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怀疑什么？
是的，我承认你手里那份档案模糊不清。无从查找。
这是公事公办，你负责征兵这是你的责任，无可厚非。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的档案为什么会如此模糊。但我并不想说往事。因为太久了，久的我都快忘记了。也许过个五年十年 将随我一起埋进土里。
起初 我以为是钱的事情，我没多想，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要吃饭大家都这么干，人情世故嘛。
尽管这并不合理，可是这样做的人多了。那他就是合理的。尽管这一点都他娘的不合理！
中尉笑了 他对此不置可否 和老人相视一笑，顿时两人心照不宣。老人接着说道。
可是 我错了。
你反而把钱退回来了
你年轻，还能保持原则。你是个很好的军官。
但别怀疑，我也曾经年轻过。谁又没有呢？我无比热爱这个国家，我虽然早已不再慷慨激昂。可有些东西早已烙进灵魂。。
你赢了，中尉。在之前 知道这份档案的人大部分都早已迈入黄土。看过的更是寥寥无几。但现在我决定和你分享。
这是我前半生的所有档案，人总是会犯错的。我懊悔不已，但是悲痛无用
那个冲动的年轻人早已被岁月和时光偷走， 留下我早已腐朽不堪。我除了对不起我的妻子以外，此生问心无愧。我或是罪人 或是英雄 我不在乎 我也老了 这些对我无用。但唯有一事不曾后悔。
中尉先生，请见证我的荣光。
中尉难以置信 在此时。面前的独臂老人的琥珀色的眼睛发出光泽，茫然之间仿佛站在他是面前的是一位果敢年轻的军士。
负责征兵的军官有些错愕。他没多想，拿起了档案
刺啦、
纸袋子里面的勋章散落一地。 破旧的档案和它的主人一样经不起岁月的雕琢。在岁月面前，任何的一切都显得脆弱不堪。
厚厚的几十张照片 早已泛黄 其中不乏一些证件照粘黏在其中。
中尉轻轻捡起其中一张。照片中浮现的是一张英挺的脸。照片里的中士身着旧式军装满脸泥土。背后是无尽的洪水。沉重的沙袋被他高高的举起。
时间仿佛被时空凝结。
良久，中尉低沉的声音说道。
去，把孙小明的入伍档案给批了吧。
啊？！可是 他不符合标准啊，
少尉有些不解 嘟囔着。
我说了，这是命令。
中尉有些情绪不知如何挥发。说话间又顿了一下。
况且 你和我。
人民没有赋予我们以任何理由拒绝一位曾经拥有二等国家独立勋章和享有人民忠诚卫士称号的英雄。
军官站了起来。
啪！
89集团军征兵办干事中尉徐亮向您致敬。
我将竭尽所能的帮助您。并且把您的所有情况汇报上级，
如果您有需要我还可以帮您联系媒体。联系为老兵服务办。
争取您能享有的一切福利待遇。
独臂老人张了张嘴。
哦。谢谢，我什么都不需要。
孙绍宽走出征兵办的大铁门。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八一军徽，它经历了岁月的摧残依旧庄严威武的仿佛昨日一般，
阳光 被漫山遍野的苍松翠柏过滤为极为温润的鹅黄色。柔和均匀的洒满了烈士陵园的前山。
一排排的青石墓碑肃穆严整，仿佛他们的主人们生前一样英姿勃发 被玻璃相框包裹的主人们依旧年轻而富有朝气。
他们是不朽的，
就像这苍松翠柏一样永远伟大而年轻。
真羡慕你们呐。可惜喽。咱早已经是个糟老头子喽。
孙绍宽自嘲道。
老人继续向走着，
小山坡上一块墓碑静静地竖立在这里。它的周围被用半截砖细心的圈了起来 。好像称职的哨兵。周围围着的几棵栀子花树正盛放着洁白散发香气的花朵
树下
小草上布满了花瓣。
墓碑上贴着泛黄的相片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飞行员，
清秀女子身着浅黄色飞行服 墨镜插在马甲的兜里。短发被人胡乱的插了一朵栀子花 优雅的笑着。
几十年了。所有的一切往事。都如白马过隙一般逝去 而她依旧美丽。
墓碑上写着一行小诗。
If one day I suddenly grow old
假如有一天我忽然老去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I am not there,I do not sleep
我不在那里，我从未离去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我是激扬起的风，千丝万缕
I am the diamond glints on snow
我是雪地里的钻石，熠熠生辉
I am the sunlight on ripened grain
我是温暖的阳光，亲近着稻谷
I amthe gentle autumn's rain
我是秋季里的细雨，轻轻柔柔
When yu awaken in the morning hush
当你清醒于早晨的安宁
I am the swift up liftght rush
我奔放着飞升的激情
Of quiet birds in circled flight
在鸟儿幽静的盘旋种
I am the soft stars that shine at night
我又是释放温柔的朗朗群星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悲泣，
I am not there,I did not die
我不在那里，我从未老去。
吾妻祁蕴抗洪烈士之墓
1998. 5.25-2022.7.19
独臂老人倚着墓碑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想掏出烟盒来。想到了什么 刚掏出的烟盒的烟盒又放了回去。
嘟囔着。
算了算了，你不让我抽烟，
我来看你来了
啊
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呢
你好歹是个博士。
倒是应一声啊
你以前那么多大道理，你说说呗。
祁妞 你咋不老呢？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还留着短发。你以为自己多年轻咋滴
算了算了，你确实是年轻。
我就不行了，你看我老的。
老的不行了
头几天单位放假，
我去看咱的空展了 人家现在的女飞行员可比你好看多了。
人家都开上八代机了。
你开的四代机跟我牛的不行。
你别生气哈，
我还是觉得你好看。她们洗干净脸也跟你一样。
你笑啥？你不说话 我也知道你想的啥。
毕竟你是我老婆嘛。我能嫌弃你吗
别胡思乱想了啊，
我就跟她们说
我老婆也是女飞行员来着。
她们都不信，还笑我。
哎。祁蕴 你说你要是在该多好啊。
我就能拉着你 跟他们说这是我老婆了。
你放心吧。咱儿子当兵的事儿啊，已经妥了。
我出马你还不放心吗
你也不看看你男人有多大本事。
算了，你不想说话，
诶，不是。你笑啥呀？
我有那么好笑吗？
老人缩在墓碑上抽泣。又猛然回过头背对墓碑。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良久，又一个人走下了山。
几个大队的女飞行员和孙绍宽的同年兵班长们闹起哄来。
来来来，孙大班长就等你了。
同志们几个等待着你的表演呢。
老孙！来 谈个棉花。
孙班长。你再不开始 我们祁队可要生气了哟
祁蕴瞪了开口的女飞行员一眼为孙绍宽开口解围道。
你们几个就别闹了。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孙班长，你 …… 可以开始了。
祁蕴随即低下头，看不出表情。
年轻的中士点燃了一支漠河卷烟。把吉他轻轻横在腿上。轻轻试了几下音节。
随即温柔的和弦 游荡在篝火边 游荡在机场上。也悄悄地钻进众人的心灵。 熟悉的旋律。
你在遥远的故乡里等我归去
我在异国的林地浴血杀敌
只要战火一天不平静。
我就还是一天的兵
请原谅 我无法 告知归期
很久都没有收到故乡的消息
不知家里和你是否安好
今天一仗走了几个好兄弟
到如今谈及死亡依然会恐惧
我不需任何为人称道的功绩
只为保卫家乡保护你
用尽生命战斗直到死去
历史不会记得我的名字
只剩下你在为我哭泣
祖国的太阳照常升起
唱完这句
几位老将军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祁蕴把脸伸衣服里头部微微颤抖有了哭腔， 年轻的士兵歌声梗咽着。
他的声音颤抖而高亢。
南风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南风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一曲唱罢
年轻的士兵沉默了一会儿。 掐灭了烟头。 把吉他收进琴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静静的没有人开口说话。
众人之前看笑话的心理一扫而空
篝火微弱一会儿便熄灭了。
一夜无言。
看！他在那儿！！
孙绍宽艰难的爬上大堤。他身后捆着祁蕴 她脸上有几粒水珠 正安详地睡着。
空军首长皱紧了眉头，焦急地喊道。
快快快。先救人！ 然后把祁蕴烈士的遗体送上飞机 记者都在等着呢。
几个空军战士抬着担架冲上前去。医疗队也准备好了绷带打算包扎伤员。
滚 把手松开！ 让你碰了吗？
打头的士兵被一脚踹翻在地，年轻的中士愤怒而狰狞 如同一头冲出牢笼暴怒的狮子。断掉的左臂鲜血横流。又像地狱里的恶鬼罗刹
绍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听人家的话把人先移交给空军的同志。
事都已经出了。你别闹了。
老首长连忙招呼着。 生怕这个年轻的孩子，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我他妈的没闹！！
我去你妈的！你丫闭嘴 老赵头。你他妈的也少装好人！
我们活着的时候，你们都不愿意把她给我。 现在她死了，你们好受了吧？ 现在她是老子的老婆。 事后你们要杀要剐我管不着。老子现在要跟我老婆拜堂。谁敢乱碰一下我他妈现在就毙了他！
孙绍宽的情绪癫狂，他拔出了腰间的五四式手枪。
周围众人被这个疯子的举动吓到了。都知道他此时情绪激动。没有人向前。
去你妈的以大局为重！来呀，看着老子的眼
不要命的就他妈过来！
他扫视了几眼。众人都纷纷躲避他的眼神。
没人再说一句话，他抱着祁蕴向一片干净的草地走去。
他轻柔的将怀里的人放下 跪倒在地，他小心翼翼地用军装将祁蕴的脸擦净。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两颗钻戒。
断臂严重失血过多令他面色苍白。浸在水里的几天使他全身浮肿并发烧。
他手哆哆嗦嗦的。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了。他将稍小的一枚戒指带到了祁蕴的无名指上，自己戴上一枚。他想说点什么，并握住了祁蕴的手 触手冰凉。
媳妇儿，别睡了。
只是祁蕴依然面容安详。安静沉睡着。不发一语。
但他仿佛看到她在对着他笑。
新婚快乐。吾妻
笑了笑。他重重的倒在了草地上。有细心人发现。孙绍宽早已满含泪水。
醒来时已被移交行政单位看管。
集合！
早晨六点
三声长哨过后。
全营集合 都站好了啊，马上开饭。我就只念有关本单位的。
回去以后不许议论。不许说上级机关领导的怪话。我知道。你们之间感情都很深。但我们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后那个名字 包括我 教导员 各连连长指导员在内，全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提。
营长拿起电报念了起来。
兵字第4035号文件
传达如下。
经军区军事法庭审核
孙绍宽
原jn军区警营士官
服役期间参加重大演习任务多次 曾荣获华俄联合军演玛尔达勇士银勋章一枚。朱日和爱军精武标兵。红蓝对抗特等射手 16年度全军士官大比武全军优秀士官 累及先进个人五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两次 优秀士兵四次。在抗击325特大洪水任务有重大突出贡献。完成任务良好。硬性任务扎实。但本人多次违反规定，饮酒斗殴。乱搞男女关系，屡教不改。违抗命令，违反纪律情节较为严重。经单位领导多次批评教育无效，根据我军纪律条令。给出处理意见如下。累积记大过一次 记过两次。严重警告两次。经军委领导批准。处理如下
现给与行政撤职除名处分 剥夺士官资格 并将各项档案移交地方永久封存。个人由原单位以义务兵军衔安排年前转业。
特此通告。以儆效尤
望广大官兵以此为戒。不要触犯纪律准则和条令红线。
2022 07 26 -- Jn军区政治工作处。
通报念完营长也极力压抑感情。依旧板着脸念叨。
同时也一起宣布新的任职命令。
那天明 即可就任三排七班班长。
徐波 代理三排七班班副
台下站在前排的二人早已红了眼眶。
那天明咬牙切齿对徐波低声道
什么狗日的命令。分明是对班长不公 你看我眼神。上去日它狗娘养的。
徐定波被后面那几个老兵死死摁住，才没有冲上前去。
从明天开始由三排轮流补充指挥楼西岗哨。
解散吧
两个铁打的汉子蹲在地上 像极了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仿佛只有哭泣能够诠释他们此刻的悲伤。
副营长撇了一眼，长叹一声。同样也满是失落。
自那以后七班东脚里那张下铺。被一直保留着 那天明 徐波两人不允许任何人上去睡 但是仍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整整。脸盆架上也依旧是十个军用黄盆。两人打饭，总是多打一份。
炊事班也一直都郑重其事的将七班的饭多一份打。
孙绍宽回到家乡以后。并没有去领导们给介绍的好工作。他带着祁蕴来到家乡的烈士陵园，当了这里的守墓人。
在她的墓前种满了栀子花。每每花季，花朵洁白如雪而散发香气。游人驻足甚多。
或许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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