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文

梦文

梦里有了你的文集。素洁质朴的封面对着我，如凝视者的眼睛。

文字是写者的魂灵。写者故去或行远，文字本身就自带灵魂了。大抵，我能从文字扣住这生产者的脉搏，他生命的律动也直击我身。黑夜的灯下，长风的海边，鲁迅和海明威与我如此切近。岁月越推进，人愈是靠灵魂说话，感应的深度依赖灵魂的地质，呼应和连通只有一人能体会。

我拒绝说读书是一种修行，何必以宗教冲来说话?心如荒草，身如大树，需要补给和充实，不成长的生命不叫生命，除了长歌向天、肩背脱皮的生活，典籍是一条向远的通道，偶尔能让我激动，因了遇见高贵而有趣的魂灵。

你书线装，纸白如雪。我打开，文字轻轻聚，汩汩流，显然它们刚下了雪山，凉净里带着该有的温度，那是太阳对皑皑的回眸。成行的吐泻，如草间的细流或者溪流，诉说雪山千年的心事。我在其中跋涉，想寻找很久前我长剑催马的痕迹，依稀里雪松下面有谁衣袂扬起，我和他的对应告诉着我，这天下哪有禁地?

灵光，不值得惊叹，我解释为心灵之光。高尚而深刻的心灵，不输世间最大的神圣，何必一步步跪向神坛?长街独行，心静如夜，不语的面目间，魂灵早已逡巡大地，到九天九个来回了。

你是一只大鸟，比如天鹅或者雪燕，横绝了苦寒和荒漠吗？你的魂灵被俗世俗事所缠，但你自己解救了自我。你站在雪水横切的大地，对着柳枝新芽出神，你是十六岁的年华，还是中年的幼稚者?

我故乡的路都是我的少年路，它们承载我十几岁的一切，进入我今天的记忆。科技已发达到无边，灵魂还在颠沛流离，人吃饱喝足后更会无聊空虚，除了如机器人般的工作催着让人暂忘现实，独坐里灵魂的拯救全靠自我。

我一页页摩挲着那些文字，指头肚感到了微微的凸凹，如山岭的起伏。这是你心跳的波峰波谷，还是文字自己的跳上跳下?近百岁在病榻几十年的老者对我说文字有生命，你的文字真的应心而舞，回应我这远方的问者吗？

深深的感动，在这大地四方的春夜。生发无限的季节，遥远的心音在纸上传递过来，我的目光好像手指，轻轻一动就可拨响你的生命之琴，让那传响下了雪山，出了河谷，穿越到东方的这片大陆。

梦醒，我不舍得睁眼，梦里的情景在眼前闪回。我以为不睁眼就不算醒来，梦的接续就成自然，雪水奔流到永无休止，因着一条文字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