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后来跟我说，做哪一只产品要我自己决定，可我啥也不懂啊，怎么决定？”
听着小四眼说出这句话，我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他的“宏图大业”半路夭折了。
小四眼是我在广州谋生时认识的一个年轻小伙。
那年我回深圳，他刚辞工。
回深圳前一晚，我俩去撸了烤串，小酌几杯权当告别。
推杯换盏后，我问起他接下来的打算。
小四眼习惯性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厚厚黑框眼镜，咧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搭上我的肩，说要跟着他家四叔一起学做生意开店，批发皮包做外贸。
在广州这些批发市场做生意，其实形式都差不多，也就是产品不同而已。
做了那么多年布料行业，突然就说要转做皮包外贸，再加上以前是打工，接下来却要揣着一大笔钱入场，我便多问了几句。
可小四眼好像一问三不知。趁着酒劲还没上头，我又问了一句，“你确定？”
他开始有点摇头晃脑，说“没问题，那不有我四叔吗？他也不能害我啊，对不对？”
我不好再说什么了，第二天开始了自己的深圳生活。
再跟小四眼见面，已经是三年半后了。
去年底妻子考研，我当司机送她去广州考场。日间无事，我便打电话约小四眼见面。
电话嘟嘟嘟了几声后，传来小四眼没心没肺的笑声，“嘿，胖子，好久没打电话来拉你。”
一番吹捧后，我才知道，他居然还呆在布料市场。
我俩见面是在一个仓库里。他刚在仓库拿货出货，趁着午休间隙吃饭。
同样做过那些活，我早有预料，把手里刚买好的冰可乐朝他扔去，将将掉落在他脚边的货袋上。
小四眼也没看是谁，拿起可乐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三两下，可乐就下肚了，才转过头跟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走近些，看着他身上泛白的盐花，嗯，那一个上午他应该够呛。
在布料市场打工就是这样。体力劳动永远是少不了的，而且常常是超负荷那种。
一天换下几件臭烘烘的上衣，那是司空见惯之事。
可本应做着皮包外贸的小四眼，怎么几年过去，还在这里大汗淋漓？
带着疑问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知道了个大概。
带着钱，带着美好愿景，可几年前的小四眼唯独没有带上心，进驻他的“皮包外贸王国”。
啥都不懂，啥都要等着亲戚四叔指点。刚开始不熟悉还情有可原，可几个月乃至一年后还不熟悉，就应该多想想自身的问题了。
小四眼以为四叔当初的一句“凡事有我”，就什么都包办了，可现实却是，很多事情最终还是要他自己决策才行，四叔再神通广大，也不会帮他作主。
于是，浑浑噩噩的小四眼，在后来一次跟风性的囤货中，把自己所有的资金都压在了一款产品上。结果潮流风向变得比日升日落还快，没几天市场又换新爆款了，他的囤货砸手里了。
再过了几个月，他就开始贱卖那些“宝贝”，当废品卖。
再后来，小四眼又开始出现在布料市场打工了。
说完故事，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小四眼低着头把弄着手中的可乐罐，喃喃着开始那一句话。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那时候突然觉得语言的力量是多么有限，又多么苍白，只好静静听着，跟他坐着。
过了一会，我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其实你应该自己了解清楚，再好好自己做决定的。”
可为时已晚。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小四眼抬头，又一次露出那一口白牙，咧着跟我说：“没事，好在亏得不太多，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再来。”
我嗯嗯两声，觉得他说得对。
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随着一天天长大，我们总有一刻认清，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帮我们做什么决定，是好是坏，一切都要依靠自己了。父母、亲朋、好友，都不能永远代替你去解决你自己的人生难题。
所有的事情，你都必须自己承担，果实是甜是苦，得自己去尝。
有一句话说得好：没人可以替你做决定，除你之外，皆是旁观者。
想起小四眼那一口标志性白牙，我在心里默默祈望，他真的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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