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老王被人打死了。

突然听到奶奶说老王被人打死了，我很震惊。

      “昨天不刚来咱家借粮食吗？怎么今天就死了呢？”

      “偷粮食被人抓到打死了。这年头，不太平啊！”

        老王今年才三十多岁，算不上魁梧甚至还有些弯曲，像千斤的担子压在背上喘不过来一口气气似的，成天佝偻着。黝黑的面孔下还有与他年龄极不相衬的皱纹，白发。他的眼眶中，在我看来，是经常有眼泪的。他的眼睛看起来白茫茫的，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布，在这个一眼看不到头的苦日子里，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老王膝下有四个女儿，日子过得极其贫苦。别说老王夫妇两人吃不上一口饭，女儿们每天也都像窝里的燕子一样，一见到父母，就张开黝黑的嘴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压的老王夫妇喘不过一口气。大女儿，二女儿大了，饿了也不吱声。三女儿，四女儿整天哭着，闹着要吃的，老王夫妇也没办法。老王妻子只能做在床头，捂着脸轻轻的哭，任由他们闹去。

      “老王惨哪！来了一个是丫头！来了一个，又是丫头！生了四个，也没生出来一个带靶的”，奶奶说。

        老王留给我最深的一次印象，是他蹲在家门口，低着头，一声不吭，好像是在掉眼泪。屋子里孩子哭闹不听，王妈急切的哄着孩子，让他们安静下来。多年以来，我再也没见过那种悲惨的让人忍不住同情的情景。

        “老王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偷别人东西呢？”

        “逼急了呗！小孩饿得受不了，眼看着孩子眼泪汪汪，声音嘶哑的哭不出来声音，大人也难受啊！难受的没办法，只能偷点东西回来给孩子们吃。”

        这天晚上，同村的老九，我们叫他黑狗，半夜敲了他家的门。

        “老王，老王，老王”，他鬼鬼祟祟，声音低低地喊着老王。“快起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老王媳妇听见有人喊他，轻轻拍了拍老王。老王迷迷糊糊地就出去了。老王和黑狗低声说了几句话，反身回到屋里对自己媳妇说了一声：“我先出去一趟，明早就回来。”还没等老王媳妇问一嘴去干啥，老王就径直和黑狗一起出门了。

        “那天晚上外面的那个狗叫得凶啊！”奶奶说。“老王就是这样，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尸体还被挂在电线杆上，冻了一宿！”

      老王为了给孩子们偷点吃的，和黑狗一起去偷别的村的粮食。没成想，被人家给发现了，全村人都出来追黑狗和老王。黑狗年轻气盛，跑得快，呲溜一声，就没影了。老王不行，饿得一跑起来头发昏。还没跑多远就被人给抓住了。

      “那叫一个惨啊！”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被抓住的老王，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先是对着头狠狠地踹了几脚。老王哭着喊着说放了他，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好几天没吃过饭了。自己也没有办法，才想到了偷。他哭着，求着……

      那村人根本不听老王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棍子照着头就打了起来。恶狠狠的几棍子下去，人就没了声音。也不管他有没有声音，照打不误。直到把老王打死了，没气了，那村人才停下来，商量着怎么处理这尸体。

        “要不，咱就把他扔这儿吧，叫他偷东西，不得好死。”

      “不行，扔这儿会被狗吃了的。”

最后，商议出来一个结果：把老王的尸体挂在了一个电线杆上。

        “禽兽啊！”

        第二天一早，就传来了老王的尸体被绑着脚，倒挂在电线杆上的死讯。

        奶奶担心王媳妇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应付不过来，赶紧让爷爷去看看，顺道帮王媳妇把老王的尸体带回来。

        爷爷就赶紧出了门。还没到电线杆，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老王媳妇就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几个孩子也哭得厉害。周围的看客很多，千奇百怪的表情都有：可怜的，安慰的，讥讽的，谩骂的…

      爷爷拨开了人群，爬上了电线杆，把还在挂着的老王的尸体，轻轻的放了下来。老王的身上就披着一件破棉袄，身体早已僵硬，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被打的已经分不清五官在哪里了。老王媳妇抱着老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跪坐在那里，哭的昏天黑地，死去活来。不知道哭昏了多少次，天快黑的时候，才稍稍缓过来一点，爷爷就劝着，帮她们娘几个把老王的尸体带了回来。

        听人说，给老王擦洗身体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胳膊，腿，都松松软软的，不知道是死了的缘故，还是都被人打折了。

        王媳妇带着孩子改嫁到别的村子去了。每年清明，过年都会回来，给老王烧点纸钱。每次也会来我家坐坐，谢谢当年帮了她们娘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