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优选C||那块黄花地

作者: 紫陌欣妍 | 来源:发表于2020-08-20 15:38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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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2014年的夏天,我刚读完大二。

    暑假回家,刚过了几天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潇洒日子,我妈就告诉了我一个“噩耗”:“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去帮外公外婆摘黄花。”

    我弱弱地问:“那要几点起床?”

    “五点吧,起太晚了太阳晒。”

    我绝望地倒在了床上,欲哭无泪。

    话虽如此,到了第二天早上,老妈在我门口一喊,我还是迅速地翻身起床,睡意朦胧地洗漱完,然后跟着她一起去黄花地。

    02

    其实那并不是外公外婆家。

    当时外公外婆都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们只有我妈和阿姨两个女儿。我妈怕照顾不到他们,就把他们接到县城,让他们住在我们家很早以前买的一套房子里面,一楼是门面,二楼有住房。

    他们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就不愿意继续住下去了,说是太拘束,什么事都干不了。

    确实,他们俩向来闲不住。刚住过去没多久,外公就在门面前砌了个灶台,然后外婆就开始在那里每天烧火、酿酒,再让外公拿出去卖。

    可这毕竟是在城里,没多久楼上的住户就开始打电话跟我妈投诉,说烧火的烟呛得他们家里人每天咳嗽,而且把他们家的外墙也熏得黑乎乎的。

    我妈急急忙忙道歉,然后气急败坏地跑过去逼着外公外婆马上把灶台拆了。外公外婆本来还不情愿,后来看我妈生气了没办法,这才骂骂囔囔地拆了灶台。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不少,最后外公外婆便再也不愿意继续住在那里了。我妈也心力交瘁,就如他们的愿,在城市和农村搭界的地方给他们租了套房子。一方面他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另一方面离家里也近,我妈方便照顾。

    至此,皆大欢喜。

    03

    外公外婆不仅租了别人的房子,还连带着种起了别人家的地。房东早已在大城市买了房,一年最多回来一两次,土地随便他们种。

    于是每到新鲜蔬菜上市的时候,外公外婆都会摘一部分送到我们家,剩下的就都拿去菜市场卖,卖不完的再拿回去自己吃。

    我妈多次劝说,两个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外公每年都有退休工资,怎么就不能学我奶奶每天散散步、跳跳舞过点清闲日子?摆明了就是不会享福!

    外婆不理她,因为知道只要一说就会和我妈吵起来。但她私底下偷偷和我说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趁自己还干得动,多做点事,能赚一点是一点。我妈和我阿姨都不容易,他们俩要尽量少给孩子增添负担。

    我把这话告诉我妈,她一撇嘴,不耐烦地说:他们给我添的麻烦还不多?我看是不想给我妹添麻烦。

    阿姨远嫁到云南,在那边开了个玩具店。早些时候外公外婆都在那里给她帮忙,后来因为和阿姨的公公婆婆相处得并不和谐,外公外婆就又回来了。但外婆还是每天牵挂着远方的阿姨,生怕她受了委屈。

    为此,我妈常常跟我抱怨,说外公外婆就是偏心,从小就更疼阿姨。

    我总是笑笑不说话,谁的心不是偏的,您不也更疼弟弟吗?

    04

    第二天早上出门之前,我妈先在锅里放好米和一把绿豆,再盛满水插上电,这样我们回家就可以直接吃早餐了。

    虽然才五点多,但光线已经很强烈了。

    我妈之前已经和外婆打过招呼,他们看到我并不意外。外婆亲切地喊我的小名,说辛苦我来帮忙了。然后她就让我和我妈从这边摘起,他们俩等下会从那边摘过来,等四个人顺利会师,一天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外公看了我和我妈一眼,说了句:“明天你们娘俩记得穿长袖,戴帽子,不然太阳太晒了。裤子也换成长的,地里虫子和蚊子都多。”说完他和外婆就把自己的帽子给了我们。

    我看着外公黝黑的脸庞,心里直犯嘀咕,戴帽子有用吗?想到要是这样晒一个暑假,等回学校估计会被舍友们笑死。

    正式开摘之前,外婆特意指导了我们一下。我妈小时候跟着他们摘过黄花,还算是有点基础,我却是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

    外婆告诉我们,要摘长一点、饱满一点,而且顶部已经变黄了的,太小的要等它长两天再摘。如果遇到已经开花了的,就不要摘了,因为不能再做菜了。摘的时候往黄花的底部轻轻一折,就摘下来了,不要摘伤了,不然卖不出好价钱。

    她讲完后,看我和我妈摘了几根,觉得合格了,就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大背篓,让我们开始摘了。

    05

    刚开始摘的时候,太阳其实还没有出来,天边红彤彤的一片,朝霞格外温柔。

    我很少看到这样的美景,再加上微风拂面,从黄花地里穿行的时候还有露珠打在身上,倒也挺舒服的。

    我一路慢悠悠地摘着,偶尔看到一两朵盛开的黄花,惊呼它的美丽。我妈一点都不会欣赏美,看到后不以为然地来一句:“被你外婆看到了肯定心疼死,又少卖了一分钱。行了,我们赶紧摘吧,一会日头就毒了。”

    摘了一个多小时,我就有点吃不消了。主要是背篓里的黄花越来越重,我的手重复了无数次摘和放的动作,胳膊已经酸得有点抬不起来了。再加上太阳从地平线钻出来之后温度骤然升高,我的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掉。

    我开始喊累,问我妈还要摘多久。

    我妈用下巴指指外公外婆的方向,说等他们过来了就摘完一轮了。

    我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距离好遥远。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移动的速度很快,比起我不知道要熟练多少。

    我有心偷懒,嚷嚷着要喝水。我妈让我先把背篓里的黄花倒进田边的塑料袋里,这样就没有那么重了,然后让我在那里休息一下再过来。又说今天忘记带水了,忍一下,明天一定带。

    我没有办法,只好去田边倒黄花。

    06

    那天摘完黄花,我两条手臂都晒红了,一碰就痛。但大家都是这样晒的,我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

    外婆喊我去她那里吃早餐,我妈说已经做好了。得知他们还要回去整理好今天摘的黄花,把不好的都挑出来才能烧火做早餐,我妈当天晚上就给高压锅定时,让它到时间就把稀饭煮了,第二天就可以带过去给外公外婆吃。

    我妈跟我说,我们只要摘早上这一阵,外公外婆中午和晚上都会再去黄花地转几圈,怕有些漏摘的或又长大了的开花。比起他们,我们真的不算辛苦。

    其实我看得出来,我妈真的很关心外公外婆,但他们在一起就吵架,每次就在那块大大的黄花地,一个在这边吵,两个在那边回。我每次都忙着劝架,有一次还听外婆说出了一句经典语录:“毛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听得我都乐了。

    我常常劝我妈不要和外婆吵,她都那么大年纪了。我妈总是无奈地说一句:“谁让我和你外婆都属虎呢?一山不容二虎啊!”

    这话可能还真的有点道理,因为就我从小到大所看到的,只要她们俩待一块,话说不到三句,准会吵架。

    那次帮外婆摘了半个多月的黄花,听说他们卖了几千块钱。外公塞了几百块钱给我,我妈不肯收,说这是当外孙女应该做的。

    我倒没什么想法,反正自己也没特别辛苦,在摘的时候总是想着,虽然我摘得慢,但我多摘一根,外公外婆就可以少摘一根,他们二老确实太辛苦了。唯一让我伤心的,是真的晒黑了很多很多,不管用多少美白面膜都补不回来了。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帮外公外婆摘黄花,第二年他们俩就回了自己老家,外公说老是租别人的房子也不是办法,落叶要归根,还是住在自己家最自在。

    07

    2020年4月,外婆七十岁生日刚过去不到三个月,突发急病,我陪她去医院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天凌晨三点多外公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外婆已经不行了。

    医院让我们直接喊车把外婆拖回去,外公到处打电话找关系,医院才勉强松口同意先去急救室进行抢救。

    这一年,阿姨还是在云南,我妈去了广东。外公外婆在老家建的新房子住了不到两年。她生日那天本来说好大家都会回去看她的,结果碰上新型冠状病毒,交通受到限制,最后她生日那天只有外公一个人陪着她。

    后来到我生日,疫情没有那么严重了,她特意和外公坐车到我家来。吃饭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好,就是她说脚有点疼,等忙完这阵让我陪她去医院看看。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外婆在重症监护室一共待了五天,最开始外公每天坐在外面流眼泪,跟我说你外婆走了我可怎么办。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外公流泪,他年轻时当过兵,向来信奉“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我妈和阿姨是第三天赶回来的,但医生不允许她们进监护室,只能看视频。最后一天,我妈说尽了好话,医生才同意让我妈和阿姨进去看一眼。

    一直昏迷着的外婆总算是醒了,但她不能说话。阿姨问她是不是想回家了,她使劲点头。然后,就又陷入了昏迷。

    外公说,外婆就是在等着看两个女儿最后一眼。

    再然后,外婆就没了。

    后来,我妈去了广东,阿姨回了云南,外公分别跟她们住过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回了老家。

    他说,还是住在自己家舒服啊。

    而那块黄花地,也早已因为修铁路被征用不复存在了。不,其实它还在,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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