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所在的这个三线小城市，有一个老套而俗气的传说。
那个故事大抵是讲你在深夜独自去那片荒废的工业区，在建筑物之间反复穿行，但却不进去建筑物里，就会遇上一个眼睛奇大的男人。不管你问他什么问题，他都只会说出谎话。而当他让你进入建筑物里面时，则千万不能跟进去。跟进去之后他会说出唯一一句真话，但据说进去之后就没有人能再出来……
这个故事实在是漏洞百出。
且不论为什么没有人能出来却又知道这个故事中的男人会说出唯一一句真话，那片破工业区在这座城市里可是个老掉牙的话题——被视为前一任市长好大喜功的代表性废品杰作。前任市长计划改造工业城市，工厂在投入使用一年后就因过度污染和资金亏空而被查处了，囤压的大量产品根本卖不出去，之后这位市长也不知被下放去了何处。
要说这个工业区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可实在是让人丝毫没有代入感，甚至还有些尴尬。在夜晚到来时，那里常有大量野狗打架和野猫发情的声音，只会让人觉得这个地方早该拆掉了。
你看那些知名的都市传说，诸如瘦长鬼影或者猫脸老太太之类，大多会有些神秘感要素。而这个工业区统共有个三四年历史，荒废了两年多，要说是被囤压的货物怨气冲天成精了我还信一点。
至于这个只会说谎的男人，更是让人感觉和这个地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是我恶意地揣测一下，这个故事用来搞恶作剧整人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说不定就是哪个倒霉蛋被人恶整之后传出来的悲惨故事呢。
这个故事在某一年极为流行，后来却被各种新鲜事物掩埋了起来。
二、
而这个传说再次被人提起是因为前两天的一起事故。
一个20出头的青年在那片工厂区附近的街道被晨跑的人发现，当时他神志不清的倒在路上，于是晨跑的路人急忙打了120。
后来那青年清醒后说前一天晚上他和他的两个哥们儿去了那片工厂区，但是他和那两个人失散了。三个人平时都没有正经职业，靠打零工为生。
那两个人的尸体后来在城郊的湖里被发现了。尸体死因是溺水窒息，没有外伤，明显是在湖里溺死的。这件事在这个不大的小城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而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个活着的人说的事情。
以下是那位幸存者（下面代称C）的叙述。
那一天，死去的两人中的一个，姑且称之为A，在碰面时对另外两人说：“我昨天晚上在网上看见一个鬼故事诶，就是咱们这边儿的传说！”（出于简洁考虑，我决定以下省略故事叙述）。然后A提议：“我打算今天晚上去那个地方看一看，你们俩敢不敢来啊？”
另一个死者B对这个故事表现得很兴奋，他平时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当然去，谁不敢谁是王八蛋。”
C虽然对这种神神鬼鬼的故事心里有些害怕，但不愿意在朋友面前露怯，于是也一口答应了。
三人在傍晚去了废工厂，并按照传闻中那样在建筑间来回走着。刚开始三人互相打趣，也毫无事情发生变故在他们大约闲逛了十五分钟后。
走到一个路口时，B突然大叫了一声，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两人连忙追问原因，而B声音颤抖着，吞吞吐吐地说：“我刚刚看见前面有个人。”
A和C反复看了B指的方向，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A嘲笑道：“你这就吓破胆了啊，胆小鬼。”B也有些不敢确定，于是三人决定去那个地方查看。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时没有人笑了，因为他们转过路口后都看见了一个一个人的背影。
三个人都吓到了，但A自恃个子高壮胆子又大，说：“怕什么，我觉得就是个流浪汉，你们俩胆小鬼等我过去看看。”
当下A走上前去，叫了那人一声，另两人心惊胆战。
那人转过身，头发很长，像是很久没打理了，十分邋遢，脸挡得都看不大清。个子不高，身形也较为瘦弱。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那儿干什么!”A大声质问。
“我没干什么……”那人说话吞吞吐吐，好似十分害怕似的。
“你是小偷吧?!”
“我只是在这里住着，什么都没干过……”这人辩解说。
B出了口气，小声说：“果然是个流浪汉，吓唬谁呢。”
“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我给你们钱，我有钱，我给你们钱……”此人语气慌乱，说话颠三倒四。
A与B两人认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决定跟去看看。C虽然害怕，但也只能远远跟着。
那人把他们带到了一栋楼前，要几人跟他进去。A与B两人没有怀疑就跟着进去了，而C却忽然想起那个A所说的都市传说。
“那个男人会把人们骗进建筑物里”“进去之后就没人出来过”“那个说谎的人眼睛大得仿佛某种昆虫一样”C想到他们一直没有看清这人的脸……
C看着没了动静的门，黑漆漆一片仿佛怪物的嘴，他掉头就跑。后来跑出了工厂区之后，惊吓过度晕倒在了街边。
这个故事后来在人们嘴里越传越玄乎。
虽然对于我来说，感觉上这个事件更像是刑事案件，而非什么都市传说。
三、
说完了现在的故事，不如来说说两年前这个传说开始流行时的事情吧。
两年前曾经有一起高中生失踪案，在当时只有一部分事件相关的人知道这起案件。
那个高中生晚上没有回家，相依为命的奶奶联系了学校也找不到人，于是后来报警。在警方的追查下，那个失踪学生的两个同学承认他们前一晚一起去了工厂区。但是中途他们两个人和那个学生失散了。他们俩认为是那人的恶作剧于是就不管他走了。
警方迟迟找不到失踪的学生，怀疑是人贩子作案，但是又毫无线索。而这起案子也随着那学生的奶奶过世而搁置了。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天的工厂区的路上，一个男孩被两个更为高壮的男孩推搡着，表情痛苦地向前走着，一边不时求饶。
那两个高大的男孩前些天在网上看到了一个诡异的传说，于是便对这个工厂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瘦弱的男孩则是被他们逼着来探路的。
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想到相依为命的奶奶该如何焦急，瘦小男孩不由得更加痛恨这两个逼着自己过来的人。
天色更加深沉，几个高中生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是他们却拿着几只手机，随着晃动的光线在废弃的楼宇间走着。几颗遥远的星星沉默地挂在极深而暗的夜空上，月亮持续发散着白色的光。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光打过来，是手电的光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该做何反应。男人又大声呵斥道：“现在的小孩一天到晚都没点正事儿干吗？给我过来！”
那两个高个男孩转身想跑，却被男人发现，手电光打了过去，大吼着：“别想着跑，你们是学生吧，我能查到你们的学校和姓名的！”
“我们只是进来看一看……”男孩们试图辩解。“这是私人地界，谁准你们进来了！跟我过来！”男人大声吼叫着。
三个男孩都被吓懵了，只得跟着那男人向前走。男人说完话就转过了身，谁也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男人领着三人走到一栋楼前，伸手拉开门，声音低沉的说：“进去！”那栋楼黑漆漆不见一点光线。瘦小男孩之前被吓坏了，此时看到这个废物的建筑物才回过神，一个念头电流般窜过脑海直让他颤栗。
瘦小男孩转身就像逃跑，那两个高大的男孩看见他的动作也反应过来。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其中一个人伸手推了瘦小男孩，并大叫着：“你要吃就吃他吧，不要缠着我们了！！”瘦小男孩本来就离门口最近，当下就倒退了一步摔进了门里。
那个男人注视着两人跑远，却也没有追逐，只是转过头看着男孩，脸上扯出一个满意的、大大的笑容。
这是男孩才看清那男人脸上的巨大的仿佛昆虫一样的眼睛。
微尘在月光下飞扬，似有薄雾笼罩。
那个男人对着男孩说：“你已经出不去了，你是第二个人，直到你找到两个人来代替你才能出去。”
四、
这个事件在当年并没有引起轰动。
我也是因为家人在警方有亲戚才知道……算了。太无聊了。反正我的目标也已经达成了，干脆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吧。
我就是那个被恶整的倒霉鬼，也是那个两年前失踪的学生。
倘若在看到这里之前有人被我骗了也是活该，毕竟说谎可不只是“人”的特权。
那个男人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走出了门，我发疯似的想追上他，但他却诡异地消失了。而我也随之发现了一个事实——我出不去了，我只能待在这片工厂区。
在这里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曾在狂乱之下跑遍整片工厂区，发现了一些遗留的材料。
之前的那个男人，好像正是这片工厂区的投资方之一。他听从自己发小的建议，把所有积蓄投入其中，但却血本无归。
我依稀想起当初工厂区废弃时，有几个诈骗犯也被逮捕了。
这个悲惨的家伙被自己的朋友捅了一刀，巨大打击之下在这里自杀了。虽然我仍不知道在我之前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变成那样的，也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奇特的现象是怎么形成的。那个传说应该是在工厂区还没完全废弃的时候，被已经意识到自己处境的男人通过网络散布出去的。用以当作吸引来好奇者的诱饵。
逐渐我就不需要吃东西喝水，时间的流逝变得极为模糊，这片工厂区仿佛就是我的虫网，其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我都能感觉到。渐渐的，我的眼睛开始胀痛，似乎它们正在长大，正在挤占其他器官的空间，正在压迫我的大脑。
我像是正在变成昆虫。
只要两个人就好，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链接起整片工厂区，无机质的网贪婪地试图捕食。
现在，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已经找到了人代替我，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做一件我想了两年的事——那些让我变成这样的人害我变成这样的人是他们做的我的所有
在此之前……我转过头，对面前那两个神色茫然而懵懂的青年开口说道：“你们没法离开这里了，你们是第三批人，你们要留在这里代替我，直到你们分别找到两个人代替你们为止。”
文/冯观之
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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