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总是斩钉截铁地说,她清楚的记得,有一天她把小鸭们放进大水盆里游泳,有一只小鸭子尽然淹死。她很伤心,而她又如此肯定当时的记忆,那分明是只毛茸茸的小黄鸭。可是鸭子怎么会被淹死呢?这成了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Bug。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小雪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当时家里不仅有小鸭子,还有小鸡,有没有可能她误把小鸡当小鸭,于是放入水中那自然得被溺死。
小鸭子的记忆有没有出错,已经无从查证,但是这份“鸭子”被溺死的愧疚活在小雪心里的时间,却远远长于鸭子的生命。
在晓文的记忆里,自己从家庭受到的打击和责难远远多于夸奖和认可。她记得被体罚的场景,包括那时周遭的方位和布局,以及她经久不绝的尖叫;她记得年幼时勤快地收拾完家里,憧憬着苛刻的母亲的夸奖,然而推开家门只有母亲嫌弃的表情以及挑剔的语言;她记得她割舍不下母亲总是想要跟随,母亲一怒之下把她的头按在田间灌满水的地里......她记得的这些若干个短暂的细节,凑成一个video也许还不到十分钟。但是它们像随时能延展的橡皮泥,一秒似乎等于一年,一分又是十年。所以,忆起的每一瞬,代表的并不是短暂的痛苦,它无限延展,逐渐成为她认知中“痛苦而伤心的人生”。
一只被淹死的鸭子晓文的母亲真的如此不堪?明明她的脑海还有一段几秒凑成的短暂记忆:是母亲准备的生日蛋糕,是母亲辛苦劳作换来她需要的衣服水彩学费,是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照料时常生病的她,是母亲在为她独立之前的岁月遮风挡雨,虽然她能给的不多,脾气也很差,但似乎相比流离失所的其他人,她并没有资格埋怨。
魏,有精致的五官,尤其一双大而忧郁的眼睛。因为当年的计划生育,作为非法二胎的他跟着母亲时常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因缴不出罚款,甚至差点落得被拆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他成绩越来越优异,也因此,他被另一双忧郁而深沉的眼睛所吸引。她也同样成绩优异,并经历波折,然而她看上去这么的乐观自信,所有的老师都以她为荣,所有的同学都想做她的朋友,但是他认为,她眼里的悲伤,独独只有他能懂。然而他们终究分道扬镳,他越近她越躲。十年后,失联的他们再隔空问候。她问“你好吗”,他说“ 还好.... 就是太孤独”。他曾以为他的放弃成全了她的心意,明明就是她一直逃离。那时太年轻,不懂有一种在意叫躲闪,有一种特别叫“对你与众人皆不同”。
他的记忆里只有无数次她见到他时的“避让”,“寡言”和“冷淡”。他再无机会知道她心中曾经荡起的涟漪。原来,他长久的存在于她的记忆里,不知不觉中,胜过她的男友,胜过她任何一段的痴情。
一只被淹死的鸭子魏曾爱过晓文,爱过青春岁月的很多年,那是青春的初恋,也是人生的怅惘。有时候,人生并不是越复杂才会越懂得,也许在懵懂的年纪里,就匹配了等值的相知相守。小雪曾如此嫉妒晓文,她拥有过世界上最纯粹的爱护,却熟视无睹,好歹不分。
就像活在小雪记忆里那只“小黄鸭”,“自卑”才是活在晓文信念里最顽固的石头,“不被接纳”才是魏心中一直在痛的伤口。它们未必足够真实到代表所有,然而它变身为痛苦,一步一步进攻软肋。我们解读碎片的记忆,误以为我们得到了真相。这样的“真相”,它肆无忌惮地活在宿主中,蚕食他,直至毁灭。
放下,才是已故的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年,最想做的阐释。这是唯一清除内存的方法,忘记,才得重生。
一只被淹死的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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