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底总赶在城外

夜间，读宋人吴曾《能改斋漫录》，见此则：

真宗朝，签书枢密院马公知节，武人，方直任诚。真宗东封，下至从臣，皆斋戒。至岳下，抚问执政曰：“卿等在路素食不易。”时宰相臣寮有私食驴肉者，马乃对曰：“亦有打驴子吃底。”及还都，设酺宴。开封府命吏屏出贫子，隔于城外。上御楼，见人物之盛，喜顾宰臣曰：“今都城士女繁富，皆卿等辅佐之力。”马乃奏曰：“贫底总赶在城外。”左右皆失色。真宗以为诚而亲之。事多类此。

读罢默然。记曩日筵间，尝闻人言逸事一则，姑录之如下，发诸君一哂：某年月日，銮驾南狩，将道某地某村。先是，有司预闻之，谨俟之，盖斯村处之僻远，山民赖薄田瘠土勉得活，故贫甚，多萧然四壁者，无长物，糊口庇身而已，民生蹙甚。有司恐见责，以为扶贫济世不力，或至见黜，遂亟圬其民之墙，实其民之室，盈其谷囷，充其豚栅，制以新衣，教以言语，不数日，户户俨然中赀，銮驾至，有司侍其侧，过数户，闻耆老童稚颂圣之语，喜，频颔首，以为物阜民丰，悉为有司之劳也。

当其时也，左右岂无知其情者，第噤声默然，惟上意之所向，俛首唯唯而已。竟无一人如马公知节者，犯颜直谏，令左右震恐失色，是以圣听为蔽，民生不察，有以哉！

未几，事之不秘，遂为天下闻，坊间闾里盛传纷纭，皆而笑而非之。

又，睡前读《千首宋人绝句校注》，恰翻至其五绝名《枯梅》者：

斧斤戕不死，

半藓半枯槎。

寂寞幽岩下，

一枝三四花。

诗如其人，托物言其志。遭斧戕而不死，处幽独而敷花，则马公知节其为人高蹈抗直可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