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旅人啊

  一出手术室，季小寒就接到周红电话。

  “你明天歇公休，带团去坝上草原吧”

“不去，好不容易歇班，假期早已安排好，你不要做周扒皮”

“你不知道现在是旅游旺季，但凡能派出去的人我都派出去了，你这半个老板也不能闲着”周红不依不饶。

季小寒业余考个导游证，和周红合伙开个旅行社，偶尔会带团出去走走。

“好吧，好吧，一会你把客户资料和开车师傅电话发给我。”小寒知道推辞不掉。

  第二天按时上车，点来点去少一个人。

  陆高山是踏着最后一分发车时间上车的。

  小寒望着这个迈着方步，不疾不徐走过的男人就很有意见，想说他几句。抬头遇见黑白分明一双眼，眼神清冽淡然，就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就剩小寒身边那个座位，她侧侧身，他坐过去。

  一路上，小寒用余光打量。

    他很高，坐下的腿也比她的长一半，穿一件橙红色的冲锋衣，里面一件灰色方格棉布衬衣，简单的旅行包，脚上穿一双皮鞋，皮鞋呀，像去视察工作，不像去旅游的。

  小寒挨个发瓶装水，看他一双干净整洁的手，手指白皙修长。坐办公室的，她想，派头不小，她又想。

  这个团是高品质的散团，大部分都是女人，花枝招展，如孔雀开屏一般，还有几个孩子，老人。

  小寒带团就是让她们自由发挥，一路上想唱歌，讲笑话，吃喝都可以。

  她则带上耳机听音乐，睡觉。

  人，一旦放松下来很容易入睡，小寒做了个梦，梦里她躺在一堆棉花上，太阳暖暖的照着，很舒服，她头蹭呀蹭，就醒了。

  “妈呀，”咋歪人家身上，口水蹭他一肩膀，她脾虚，一占枕头就流口水，这下丢人丢大了。

  他面无表情的别过脸，小寒立马坐正身子，招呼大家说一会进服务区。

一路向北，一出北京视野变开阔。天蓝蓝，山青青。一车的欢声笑语。

  陆高山安静看着小寒拿着车载话筒，介绍出行路线。

  “咱们这次走的路线是：【丰宁坝上线】，北京—怀柔—雁栖湖—汤河口—长哨营—喇嘛山—丰宁县城—土城镇—大滩镇全程280公里，是河北承德丰宁满族自治县大滩镇境内的京北第一天路，据说这里为有名避暑胜地，草木葱茏，鲜花盛开……。

  字正腔圆，脸红扑扑，脸上是平和真诚的笑容，不像那些装装样子的人。

  一两天下来，小寒发现身边的人很受女同胞欢迎，有两个一起出来的美女，高和林，对陆表现很热情，一直娇滴滴，一会给他递瓶水，一会给个水果。

  他很有分寸的接过，也不拒绝，一路上对女人孩子都很照顾。明明他可以走在前面，但还是落在队伍后面，提醒招呼走的慢掉队的人。

  小寒讲解景点的时候，会遇上他专注的眼神，似有似无，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样子。

  但是小寒觉得他身上一直有种拒人千里的淡漠。要手忙脚乱照顾所有的人和突发事件。对他，倒不用多费心。

  小寒大学毕业就进医院，还是妇产科，认识男人有限，除了老师同学。从没有遇到这样平和淡然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但是这个年纪的男人是真的好，可以让他在人群里这样有光彩，并且吸引人。

  她想起一句话，行过许多桥，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只遇到一个正好年纪的人。

  哈，与我有啥关系。她脸红了。

“喇嘛山是我们这次行程唯一的一坐高山。

喇嘛山主峰海拔1198米，内多峭壁．远望如天然长城。在20多千米中，分布着众多柱峰、悬崖、禅洞、怪石、鞍马石刻，俨若一条山光画廊。其上岩画多喇嘛佛像、高3．12米，宽2．72米，佛像足踏莲花，背放佛光丹青彩绘，历300余年仍鲜艳夺目。佛像旁刻有满、汉两种文字，造像下有一砖塔，俗称喇嘛坟。石壁上有喇嘛洞。”

小寒背着话筒，一边讲解一边拾阶而上，

  半山腰，很多人开始掉队，高和林都说累死了，不走。还拿眼看陆高山。

  小寒嘱咐不上山的人记住下山集合的时间，地点。

  一路前行。

  最后只有小部分人登顶，其中包括陆高山。

  小寒看着他脚上的皮鞋，都替他脚指头疼。

  她不知道，他一年四季都穿皮鞋，特别定制，很舒服的。

  下山只觉口干舌燥，又累又乏。

  刚在一个小广场边上坐下擦擦汗，从山上跑下来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不是她队里的人，还稍稍放心。

“咋了，咋了”小寒是职业习惯。

那妈妈边哭边告诉小寒孩子到处跑。我就抓下他胳膊，他就不敢动了，是胳膊掉了吗？

  “我是医生，我看看”让孩子妈妈抱着孩子坐在台阶上，拉过孩子胳膊，轻轻一拉一旋，听到一声轻微骨擦声，就松开手。哇哇大哭的孩子立马止住哭。

小寒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孩子伸手接住，破涕为笑。

孩子妈很惊奇：“好了吗？没事了”？

  “没事了，孩子只是胳膊肘半脱位，复位就好了，以后注意别用力就好”

  看热闹的人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远远看到这一幕，陆高山觉得这女孩很不一样，又不具体哪里。

  旅途的快乐，不过是沿途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还有一起看风景的人，他想！

  到达丰宁草原深处时候已是下午，景区用最高仪式接待远方来的客人。载歌载舞，每人一条洁白的哈达。

  安排民宿住下，晚上是特色晚宴烤全羊，喷喷香，小寒就着喝了几杯马奶酒。头有点晕，就想去河边走走，吹吹风。

  远远看着陆在河边立着，背影孤独萧然。她想，他是有烦恼吗？是什么样的事情他摆不平呢？

  小寒细微的动静惊到他，“过来有话和你说”没有铺垫，开门见山。

  本来单位有次晋升的机会，我呼声很高，临了公布却是外面调过来人。本来没放心上，工作嘛，都要认真努力。可偏偏有些不平衡的人，看你眼里都是讽刺和同情。

  很厌恶这样的人际关系。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喜欢简单干净的圈子和人，不想面对各种复杂。

  年轻时看重的一切，有个基点以后，就会看淡看透。

  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就调休一周假期，出来走走。

  小寒听他讲完这些，点点头，恍然大悟般问他：“是高处不胜寒吧”

  他把目光投往远方，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懂的。

“好像你多老”她心想。

起风了，两人沿着河边走回来。互道晚安各自睡去。

  小寒是被夜半的雷电大雨惊醒的，她不敢再睡，细听窗外大雨滂沱。

  接到电话时，她极速冲出房间挨个敲门。大声喊起来了，集合，带着行李快速转移。

“上游河水爆涨，我们这个民宿在低洼处，不安全”陆听了她语无伦次的呼喊，帮着她把大家都送上车。

确认人都到齐，刚要开车。

一个胖女人惊呼：我的钱包拉房间了，证件都在里面。

小寒问好房间号码，推开车门就 跳进茫茫大雨里。

  想喊住她已来不及，他也转身下了车。

  找到钱包快速出房门，回来路上呼啸而至的河水已到大腿。

  小寒傻眼了，到处白哗哗一片，水声雨声连成一线天。

  “我三十岁的生命不会就撂在这里吧”她心里充满了绝望。

  忽然一只大手拉起她，拽着就往上游跑，只到上车，湿漉漉的两人还惊魂未定。

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

  第二天从丰宁县城酒店醒来时，窗外已艳阳高照。

  昨晚的风雨交加好像一场梦。

  可小寒却怀了心事。

  陆高山变得更加沉默，小寒从那沉默里读出来拒人千里。

  这样的人，谜一般，她也不过多揣摩。

  接下来两天的行程一帆风顺。

回来的路上，小寒递给他一把小巧蒙古军刀，“谢谢你”谢啥呢，小寒也说不明白。“好”他接过放进口袋。

  车到家时已是半夜时分，一拨拨的人道过再见，结束愉快的旅行。

  到最后就剩他两并排坐着，不说一句话，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最后车停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再见”小寒点点头，把头扭往窗外。

  看着他融进无边的夜色里，把手机里临时组建的微信群最后一个人删除掉。

一切都没有痕迹。

  有的人，只不过是人生旅途的一道光，有刹那的闪亮。

  仅此而已……。

是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