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沁园春:不言沁园好,独隐武陵花
“不言沁园好,独隐武陵花”,这句诗是唐朝大才子储光羲的《玉真公主山居》中的一句。这玉真公主是唐睿宗之女,“沁园”何指?据说汉明帝女儿沁水公主有座园林,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名为“沁园”,所以后世都喜欢把公主的府邸或者园林称之为“沁园”了,“沁园春”词牌也就来于此。
沁园春,一个很让人遐想的名字,但在这华衣里面却上演过一场宫廷的争斗。汉明帝在政治上继承了他老子光武帝的一套做法,和他儿子章帝在历史上一起称为“明章之治”。这位皇帝活了51岁,生了九个儿子十一个女儿,也是一个好父亲,对女儿疼爱有加。一日,明帝刘庄带着女儿刘致从洛阳来到济源市东北部沁河边的竹林游玩,这里竹阴蔽日,公主流连忘返,明帝就在沁河旁建了一座华美的园林,并赐名沁园,同时封刘致为“沁水公主”。
这沁园是公主的园林,谁敢去招惹?可偏偏有个人,用很低的价格逼着公主把这园林给卖了。沁水公主不敢讨价还价,只好拱手相让。连公主都害怕的人,自然是有着强大背景的,这人就是明帝的妻舅窦宪。窦宪是皇帝的护卫队队长,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自然是胡作非为、肆无忌惮。章帝即位后,窦皇后成了窦太后。一次章帝路过沁园,发现不对头,就问窦宪:怎么这园子成了别人的?窦宪自然不敢说是自己抢夺过来的,就胡编乱造了一通。章帝回去一调查,知道了情由,他和公主毕竟是兄妹,你窦宪不念僧面也应该念佛面,连皇帝妹妹的园子也敢抢。皇帝就把窦宪叫过来骂了一顿,要治他的罪。窦宪的姐姐窦皇后慌了,就在皇帝面前求情,总算保住了窦宪的小命。窦宪自从“沁园门”事件后,收敛了不少。
人们提到汉朝的将才,总会想起卫青、霍去病,若论行军打仗,窦宪的能力应该在卫、霍之上。卫、霍二人连年北击匈奴,匈奴依旧在北边徜徉。窦宪作为指挥东汉第二次征伐北匈奴战争的汉军统帅,成功地组织实施了稽落山之战和金微山之战等重大战役,一举将击溃北匈奴,彻底解决的自秦以来的北患。窦宪的功绩不被官方宣传、流传,主要是因为其人品问题。
汉朝的皇帝能让窦宪这样的人去掌握兵权,这点比宋朝那些皇帝强。南宋词人辛弃疾一辈子没有掌握什么兵权,只能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没有领兵打仗的机会,只有喝酒写词了。辛弃疾写过一首很有意思的戒酒词,词牌就是《沁园春 》, 这首《沁园春》的题记是:“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意思是:我要戒酒啦,警告酒杯不要接近我。全词如下: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人间鸠毒猜。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之即来”。
这首词写在铅山瓢泉闲居时,以作者与酒杯之间的对话,说明酗酒对健康不利,因而下决心要戒酒。令人可笑的是,戒酒的决心又不大。开始,词主人怒气冲冲的对着酒杯吼道:你这家伙,以后不要来缠着我了。老子今天检查身体,经常感觉口渴,还患了咽炎,咽喉干得像烧焦了的锅,并且老喜欢睡觉,睡觉的时候鼾声如雷,都是因为饮酒造成的。酒杯答辩说:刘伶是古代最有名的酒徒,可以称得上是通达的人吧,人家可是有酒即醉,要是罪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词主人说:即使这样,我们也是多年的知己,你这种说法太绝情了。古人设宴饮酒,大都有歌舞助兴。所以说酒以歌舞为媒,害人尤甚,直似鸠毒。况且人间怨恨不论大小,往往由贪爱所生。物无美恶,超过限度就走向反面。酒本身不存在好与坏的问题,喝多了就成了有害的坏东西。如此说来,喝酒有害不能光怨酒,也得检讨自己没有节制。词人与酒杯约定:“你不要停留了,赶紧滚吧,否则我有能力把你砸个粉碎”。杯再三致礼说:“你挥我即去,招我即来。”这是双方达成的妥协协议。会心之语,令人忍俊不止。辛弃疾写完这首戒酒词,见酒照喝,可谓自欺欺人。
这种自问自答的沁园春确实很有意思,使辛弃疾的忘年交刘过赞叹不已。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年),当时辛弃疾担任浙江省省长,邀请刘过到绍兴府相会,刘过因事无法赴约。刘过曾经参加四次国家公务员的考试,都没有考上,常年落魄江湖。一个是省长,一个是老百姓,刘过此时正在杭州玩的正欢,也不理会什么省长了,大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太白遗风。便在写了此词以作答复。这首词文情诙诡,妙趣横生,词人招朋结侣,驱遣鬼仙,游戏三界,充满了奇异的想象和情趣。
刘过的《沁园春(寄稼轩承旨,时承旨招,不赴)》: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笠飞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东西水;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词中的白香山、林和靖、苏东坡都是已逝世的前辈,这个林和靖就是把梅花当作妻子、把鹤当作儿子的那人。难怪岳飞的孙子岳珂称这首词为“白日见鬼”。据说辛收到这首词很是高兴,并再次邀刘过去绍兴做客唱和,临别之时,还送给他一千缗钱,相当于一百两银子,也相当于现在的两万块钱。刘过终究只是流落江湖的一介布衣,据说辛曾数次以大量的钱周济他,但刘总是随手就花没了。
到了近代,有一首沁园春词引发过一场政治风暴,那就是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毛主席的这首词几乎成了沁园春这个词牌的代言人,因为这首词无论从艺术上还是从影响上,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谓前无古人,估计也会后无来者的。
1945年,毛主席到重庆谈判,发表了他那堪称风华绝代、妇孺皆知的《沁园春·雪》词。蒋介石找来同乡心腹、被称为“文胆”的陈布雷。
蒋问:“布雷先生,你看毛泽东这首《沁园春·雪》词,是他作的?”
陈点头。
蒋:“你觉得此词写得如何?”
陈:“气度不凡,真有气吞山河如虎之感,应该说是当今词坛中难得的精品。”
蒋:“难道就没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譬如在音韵方面,对历史人物评价等方面。”
陈布雷从诗学角度如实对蒋介石说:“嗯,我细细看了看,没有什么毛病。据我所知,毛泽东对中国古代文学和古代历史是非常精通的,填词作诗,算不得什么难事。”
蒋愤然作色道:“我看他的词有帝王思想,他想复古,想效法唐宗宋祖,称王称霸。”
陈:“这个嘛,倒是有的。”
蒋:“那好,你赶快组织一批人,写文章以评论毛泽东诗词的名义,批判他的“帝王思想”。要让全国人民知道,毛泽东来重庆不是来和谈的,而是为称帝而来的。”
一个美国评论家这样评价毛泽东:一个诗人赢得了一个新中国。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在国民党当局的精心策划下,政论界对毛主席沁园春词肆意非难时,山城重庆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文艺景观,以“和词”为借口,对毛主席的词进行“带韵而行”的责难和毁谤。甚至当时国民党中宣部曾暗中通知各地各级党组织,要求会咏诗作词的国民党党员,每人写一首或数首《沁园春》,国民党中央将在写得好的词作中选择几首意境、气势和文笔超过毛主席的,以国民党主要领导人的名义发表,将毛泽东的词比下去!据不完全统计,毛主席的词刊发后不长时间里,国民党控制的《中央日报》、《和平日报》、《文化先锋》等报刊,刊出以唱和为名,以相骂、歪曲为实的《沁园春》近30首。在国民党文人大肆诋毁毛泽东词时,中共和进步人士也发表和词,维护毛词声誉和中共尊严。
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成为这个词牌的不朽,也是终结。
沁园春词牌生于政治,也死于政治,这就是沁园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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